长禄山的气候不适合娇养玫瑰,野外能够存活下来的花都是夹缝中求生的小东西,不比白雪山冷俏。
庭院西南端,花房的外玻璃已经蒙了一层厚重的灰,门把倒是被人摸得锃亮。
可见这处旧地大约只有谢延旻来卖个情怀,谢阮冷笑着推门而入,盛开的白雪山被风吹带着掀起一阵皑皑的浪。
她循着记忆穿过花丛,来到那架名贵的钢琴前。
琴盖严丝合缝地扣着,凳子紧贴着琴摆放,因为常年无人使用已然变成了灰白的颜色。
白雪山也没有人修剪,这几年任由它们肆意疯长,从前用以观赏的名品竟然硬生生长出几分山间野花的气质。
茂盛的,杂乱的,不复过往精心打理的美观。
有几株甚至展着枝蔓戳到了三角钢琴的后盖上,谢阮低头立在琴边,伸手拨弄了两下,花朵顺着力道被打歪,但很快又回弹。
似乎只要根牢牢地抓住土壤,长着尖刺的茎不断,它就不会陷入全然的危机。
谢阮哂笑,原来这花和偌大的谢氏,和她的命运,意外地相似,她的根基在于活着,而谢氏的根基也与她有关。
每一个出生即死亡的谢氏嫡长虽然供养着早已腐烂的谢氏,但从没有一个应当死去的孩子因为母亲无畏的爱而存活至今。
阮栀榆的魂场破灭后,谢阮成了那个变数,而这场本该由谢延旻占据上风的博弈,也因为谢阮多了许多不确定性。
花房内的温度比外面更高一些,谢阮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气短胸闷,她打算就近折两支花,趁着天气尚可早早去过后山。
那一束斜过来挡住琴盖的于是被剪刀无情地剪下。
谢阮不怎么擅长这活儿,下手的动作不够爽利,最下头有一枝花枝干断了一半,仍有一小部分藕断丝连地牵扯着根部。
她伸手使劲儿拽了一下,未曾想琴盖忽然被掀了上去,等到花完全被扯下后,又砰的一声落下,哐啷间飞起许多灰尘。
原来,玫瑰初生时细嫩的枝丫卡进了琴盖的缝隙间,完全长成后卡的更牢,因此才在向上的拉力中将琴盖一同吊了上去。
谢阮捂住口鼻闷声咳了几下,把琴盖抬了起来。
谢宅总是回一次少一次的,忆起前夜梦里的月下独奏,她放下花,抬手按了几个音,钢琴随之发出几个沉闷的音节。
看来真的是很久没有人来过,连她这个半吊子都听得出走音有多厉害。
谢阮放弃了重弹一遍月光的想法,先挨个儿戳了戳琴键试音,黑白相间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被依次按下,直到主旋的第二个音节和下一个音区的第二个音节。
谢阮蹙眉,这两个音无论如何都按不下,仿佛有什么东西阻住了中间空心的那块设计。
她又往后试了几个音区,发现只有那两个按不了。
为什么是主旋,为什么是第二个音节?谢阮倏然意识到这架年久失修的钢琴或许掩藏着某种线索或者秘密。
而能够进入这座花房的,明面上只有谢延旻、阮栀榆和谢阮自己。
阮栀榆去世多年,如果是她生前留下的东西,那么大概率是留给谢阮,可是要如何确保这么多年过去,寻找到秘密的人一定是谢阮呢?
倘若不是那朵长歪了的玫瑰,她甚至不会打开琴盖,而没有那场偶然的类似于告别的梦境,她也不会想起月光奏鸣曲。
那如果,留下线索的人是谢延旻呢?谢阮眼底浮出几分不解,谢延旻的意图,会是什么?
日光微偏,夏季的阳光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透过玻璃的折射晃得人眼睛疼。
谢阮胡乱地在琴键上抹了几下,模糊掉被重点关注的几个音节,而后轻轻放下琴盖,将四周被拨开的花重新拉过来一些,围住了钢琴。
做完这些,她抱起玫瑰匆匆离开,直到关上门跑到后山,仍然心有余悸。
浓重的不安掠过心头,谢阮放慢了脚步,抱着花踱至小祠堂前。高耸的屋檐早已显现出岁月历久的痕迹,破败的瓦片边缘簌簌落下青白的灰,散在长禄山渺远的风里,化作一缕几不可查的青烟。
临近七月半,祠堂的正门大敞,方便来人进出布置。
谢阮站在门口向内张望,漆黑幽深的屋舍内,只有摆放着牌位的灵台上规整地闪烁着几排烛火。
高于地面十几公分的门槛是不能被踩在脚下的,古老的坊间传闻里,是对祖宗和土地神的不敬。
谢阮瞥了眼豁了口的门槛,疑惑祖宗们难道每日用着这些破烂就不会有心理落差么?她抬脚迈进去,皱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空气中积聚的烟尘散发出朽木颓败而湿冷的气息,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谢阮凭着感觉找到西北角,一块正面朝下被放倒在桌面上的牌位前。
她轻轻捏着木头疙瘩的一角,把牌位重新竖起来,然后将白雪山放在了一边。
深棕色的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