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找到魂场唯一的入口,譬如误打误撞掉进去的何宥文;要么,是魂场的主人与生魂有交集,且执念足够深,譬如谢阮之于赵舒昕。
就常理而言,进去过一次的人不会再碰到第二个魂场。
周邂屏息细细感受过四下涌动的暗流,运河奔流百年,水中阴气自然比陆地上更浓重,但尚达不到形成魂场入口的程度。
真是见了鬼了,他抱着谢阮,满脸郁色。
很快,周邂无暇思考,因为冰冷刺骨的河水倒灌进车内,漫过脚踝,漫过腰腹,迅速漫上来,而车子因为制动问题,两侧的车门仍然处于锁死状态。
他冷静地梳理了一遍逃生步骤,松开谢阮,伸手去解她的安全带,但锁扣在刚才的冲撞里卡得更加严密,周邂拔了几下都没拔出来。他叹了口气,低下头,再三确认过谢阮处在昏迷状态,而后做贼心虚似的抬起一只手虚掩着她紧闭的双眼,另一只手化出利爪,锋利的指尖撕拉几下,直接暴力扯断了安全带。
指缝里还挂着几根线头,周邂嫌弃地吹了吹爪子,转身拔下椅背上的颈枕。
等到水位漫过车窗,他猛吸一口气,整个身子沉入水下,将颈枕下方的支架对准窗户砸了下去。
哐啷的声响被静谧的河水吞没,猛怼了没几下,驾驶座一侧的车窗如愿碎成蛛网的形状,周邂曲肘撞过去,整块玻璃顺着水势向外飘去。
河水更加汹涌地闯入车内,谢阮的身体被水流托起,直直抵在周邂背后。
他屏住气先钻了出来,而后伸手把谢阮拽到身前,揽住她的腰,带着人向上划去。游了没多久,周邂发现谢阮在缓缓下滑,似乎水下有什么东西在挽留她。小猫气急败坏,立即化出蓬松柔软的大尾巴圈在谢阮膝弯,把人固定住。
咕嘟咕嘟——
一串气泡飘到他眼前,生魂离体后,谢阮的身体机能正在加速减弱,她胸腔内稀薄的氧气终于消耗殆尽,倒吸进几口河水。
周邂蜷起尾巴,托起谢阮,揽在她腰间的手沿着背脊向上停在脖颈后。
他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天晚上,在黎津市隔壁距离钦江县不远的小医院里,魂魄幻化成本体猫的形态,陪伴谢阮度过了子夜过后阴气最浓郁的一个小时。
黑猫团在她枕边,尽职尽责地驱赶着房里的脏东西,周邂尾巴绕过她的头顶,搭在洁白的枕巾上,形成一个封闭式的半环。他龇着牙吓退暗中蠢蠢欲动的游魂,如同头狼圈占住自己的领地,守护某件不可多得的珍宝。
谢阮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侧,猫耳朵敏感地抖了抖,苍绿色的眸子仿佛一汪深潭,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小巧的鼻尖,而后被下方圆润的唇珠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越靠近河面,水流越发湍急。
周邂来不及思索,几乎是本能地倾身过去,低下头吻住了谢阮的唇。舌尖撬开齿关,空气在纠缠的津液中缓慢渡了出去,湿漉漉的,有种隐晦的暧昧。
冰冷的河水里,他们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谢阮被身形高大的男生以一种完全的保护者姿态紧紧拥住,对方身后垂下的猫尾正严丝合缝地扣在她的大腿根部。
谢阮下唇偏薄,那是造成她皮相中冷感的一部分,而唇珠却中和掉了部分不近人情的凛冽,像海妖塞壬动人的歌声,散发着隐秘的诱惑力。周邂无意识地舔咬过她的上唇,舍己救人的吻逐渐变了味。
淮永运河滚滚北上,无人知晓,水中不过片刻的亲吻自此诞生出他不可言说的妄念。
在空气和体力耗尽前,周邂抱着谢阮浮出水面。
他打横抱起失去知觉的谢阮,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河床往岸边走去,湿透的短袖黏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天际划过几道闪电,雷声紧接着轰鸣而至。
河堤沿岸种着成排的柳树,显然不能够遮蔽风雨,周邂环顾四周,最终把谢阮安顿在桥墩下,而后脱力一般,与她背靠背依偎在一处。
他反手扣住谢阮的手腕,摸到她微弱的脉搏后,暂时松了口气。
然而没过多久,猎猎长风裹挟着大雨穿过桥洞,周邂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阴气在缓缓增多,它们像是拧成了一股绳,在经过谢阮时短暂停留,而后向着某处汇去,如同支流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涌向某个未知的节点。
周邂猜测,那极有可能是魂场的入口。
记忆深处忽然涌现出某本古籍的描述,他猛地想起有一类人,是有机会二次进入魂场的。正如极阴的命格能以凡人之躯目视鬼神,一个人如果八字极轻,且在外力作用下魂魄离体,便会自动敛去生魂的气息,被魂场当做阴气卷进去。
远处响起一串警笛,周邂感知到飞奔过来的方季遂,终于合上了眼。他凝神分离出自己的魂魄,迎面走入人群。
“慈安医院。”方季遂注意到他,张了张嘴,声音微不可查。
周邂点点头,掠过救援队,向着东厢街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