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城区的雨又下了起来,西临路的Chaotic酒吧里人声鼎沸,光影变幻莫测,正是热闹的时候。
方季遂被人灌了几杯酒,面色通红地窝在卡座上哼哼唧唧。
裴桢姗姗来迟,她穿过拥挤的舞池,和几个相熟的朋友打了声招呼,由侍者引路找到了醉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弟弟。
“不能喝就少喝点。”小裴总嫌弃地皱起眉,“阿阮呢?来了没?”
“阮、阮姐……”方季遂喃喃,“几点了?”
裴桢看了眼手表:“十点差两分。”
方季遂眨巴眨巴眼睛,像是终于意识到说话的人是他姐姐,东倒西歪地扶着椅背坐起来:“对啊,我阮姐呢?”
裴桢拆了杯柠檬茶塞给他:“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她九点给我发消息说出门了的,她家离这儿不远吧。”方小少爷嘬了一口,昏昏沉沉的脑袋被薄荷脑冻得清醒了几分,“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方季遂从屁股底下摸出手机翻出谢阮的号码,但是没有接通。他想起摇人时也喊了周邂,便又把电话拨给了周师兄,依然无人接听。
“没接?”裴桢问。
方季遂扒拉了两下乱掉的头发,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我问问小夏。”
周夏时刚被谢阮捡回家时,都是方助理鞍前马后给他置办的行头,两人年纪虽然差了十来年,但共同爱好挺多,混熟之后俨然一幅哥俩好的模样。不过,他也是那天在医院见过周邂之后,才认出来周夏时是他弟弟。
这通电话只嘟了一声便被接起:“小方哥,啥事儿啊?”
方季遂没想到周夏时还醒着,听声音应该是在打游戏,他问:“你哥和阮姐出门了吗?”
“出门好久了。”周夏时肩膀夹着电话,十指在平板上戳戳点点,“二哥说是去找你玩的呀,你没见着人吗?”
还真没有,方季遂怕他担心,只好扯了两句别的糊弄过去,让周夏时早点睡。
裴桢见状,心下了然。
“不应该这么久。”她捏了捏眉心,“她家到这里就算是步行,一个小时也绰绰有余,何况外面下着雨,肯定是开车来。”
天空中轰隆滚过一阵惊雷,方季遂右眼倏地猛跳两下,他抬手按了按眼角,神色晦暗不明。
圈子里都听说过方家因为小儿子不好管束而把人送上长禄山修行的旧事,然而方季遂心里清楚,父母当年送他上山,是因为他能看见行走世间的亡魂,且在某些事上展现出的与生俱来的预知力。他们唯恐幼子被有心人利用,这才叫他拜入周二叔门下,以寻得晋渊周氏的庇护。
方季遂画十张符都不一定有半张起效,但周邂的短板掐算占卜,却恰是方小少爷的天赋点。
他赶紧伸手掐指草草算了一卦,面色逐渐凝重:“姐,他们恐怕出事了。”
*
淮永运河的水在夜色中由南向北奔流而去,仲夏的雨湿热又密集,水面上腾着雾气,但温度却融不进河底。
水面如同一层隔温的薄膜,漆黑一片的运河水竟然渗着丝丝寒意。
车子掉进河里的时候,由于内外存在压强差,车门几乎被焊死,很难从内推开。比较可行的逃生方案,应该是趁着环境允许,把颈枕拔下来,等待合适的时机砸碎玻璃,从车窗游出去。
当然,这种方式对于幸存者的肺活量要求不低。
如果所有人都能保持清醒状态,那么成功率和存活率会很可观,但不幸的是,谢阮在巨大的撞击力下晕了过去。
记忆停留在眩目的强光里,小轿车别着车门紧追不放。在车子落入河中之前,她看见周邂解开安全带,毫不犹豫地横档在她身前。宽阔的怀抱浸润着阳光下树木的清香,谢阮有片刻的失神,仿佛忘了如何呼吸。
她整个人被安全带绑在座椅上,猛烈的冲击和惯性作用令高度紧绷的神经拉伸到极致。
谢阮倏地感到一阵心悸,就此失去了意识。
周邂眼睁睁地看着她生魂离体,只来得及从脖子上摘下什么丢出去,而后辨不清模样的小物件与谢阮的魂魄同归于虚无。
怀中温热的躯体呼吸平稳,面色如常,周邂摸索着抓住她的手腕,节奏规律的脉搏沿着指尖向他传达谢阮确实还活着的信号。
她这是……再次进入了魂场么?
谢阮上回生魂离体,是受到赵舒昕的影响,且由于二人之间命缘上的羁绊纠葛才被卷入魂场。钦江县的一番惊心动魄原本是周二叔布置给小徒弟的课业,但他又实在担心方季遂难以应付,才顺路支使往黎津赶路的周邂前去镇场子。
师兄弟两个谁也没想过谢阮会出现在那里。
这实在是非常罕见的情况,毕竟魂场又不是菜市场,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出口方便行人通过。
无论是主动进入还是被动卷入,生魂能够出现在魂场里的契机基本只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