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锦身后的脚步声甫一停下,她便听到了阿灵略带为难的话语。
“可是江郎君就在殿下身后啊……”
阿灵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依然俯身与她平视的长宁公主,也看着她面上如同错觉般一闪而过的慌乱。
江延锦不过须臾间就收拾好了情绪,她轻轻拍着阿灵的肩宽慰她不要紧张,自己则是缓缓站起身来,待她转身望向来人时,面上展露出的已经是从容的微笑了。
她方要按照礼数向江郎君行礼,入目的却又是令她无比熟悉但似乎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身影。
顾登楼见长宁公主硬生生收住了欲要行礼的动作,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他上前几步扶起对方的胳膊,低头同阿灵颔首致意道:“灵小娘子,可还记得我?”
阿灵先是看了看二人挽上的手臂,又望了望顾登楼含笑的眸子,行礼道:“江郎君。”
顾登楼有些遗憾地打趣对方道:“可惜灵小娘子转过年来已经十岁了,我也不好再揉姑娘家的头发了。”
他轻轻捏了捏身侧江延锦的手腕,先温声将阿灵打发走:“方才老师有事要寻灵小娘子,阿灵且先去吧?”
江延锦回眸望着阿灵跑远的身影,这才轻声在丈夫耳边问道:“阿灵口中的‘江郎君’不应该是那位亭韶的郎君么?”
顾登楼拍了拍对方的手背,继而挽着她慢慢沿着回廊往主院中走:“阿灵年幼,书院中往来之人又何其之多,倒不如先瞒着她,以免给阿灵招来祸患。”
他补充道:“以往我在书院求学时,除去老师并几位师兄师姐以外,也都称的非是顾氏皇族之名。”
江延锦面上了然地附和着,心中却在犹疑,既然是要假托名姓,那么顾登楼应不会在求学时便假托江家公子的身份,定然是待到江应淳进入书院之后对他的关照了。
可今日同她一并离开的阿灵,恰巧因为年岁尚幼,只知他是江郎君,该不会顾登楼这一步也是提前设计好的吧?
思及此处,她出言询问道:“那二郎前些日子所说的那位江郎君呢?我记得二郎说他在书院等着他师兄。”
顾登楼面露无奈之情:“老师方才说师弟还并未抵达书院,想来应该是路上耽搁了吧。亭韶春季雨水多,脚程慢些也是寻常。”
他询问着长宁公主的想法:“我们在书院内多等几日,一并返京,可好?”
江延锦听罢,垂眸思索着这一番明显带着背后人为的安排可否应下。
司荆书院内认识她的人也仅仅是温院正与还在路上的江应淳罢了,不过这二人与顾登楼也十分熟稔,若是他们认出了自己,难免在与顾登楼的相处中会暴露出些什么。
顾登楼见她迟疑,温声宽慰道:“我非是勉强槿娘的意思,槿娘若是不愿,我自修书一封给他便也是了,左右不过是我个人一厢情愿的安排,并不打紧。”
他的话说到这么以退为进的份上,江延锦也不好再下他的面子。再说,她内心深处的确还是想要与温院正同江应淳多接触一番的。
她面上略带嗔怪之意:“二郎这是说得哪里话?我本就同意了随二郎一同来书院中看看,住的时间长短罢了。”
顾登楼闻言似是感激一般朝她笑着,脚下的步伐却像是克制着轻快一般跟从着江延锦的步子走。
江延锦明知顾登楼故意在书院内做了这么一番安排,定然是对自己的身份起疑,但等她真正决定将计就计后,心下漫上的确是难得的轻快之意。
她这时才有精力去注意顾登楼的一举一动,发现对方同君木椋不同,与她并行时皆会注意她与他步伐的差异,放慢自己的步子。
江延锦抬眸悄悄去瞧顾登楼面上的神情,只见他眉宇间也是一片轻松之气,想来是因为司荆书院对他来说的意义非凡吧。他的心思并未在脚下的步伐之上,换言之,他会适应江延锦的行进只是因为长年累月的习惯使然。
她默默地收回了目光,这位亭韶的昭康王殿下,先前只是听闻他向来温和端方,如谦谦君子。直至江延锦真正与他举止甚密后,才发觉世人的评价着实不虚。
况且,她在体会到对方无处不在的温润知礼以外,还曾将他逼到能让面具尽数碎裂的境地……
顾登楼注意到身侧之人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垂眸温声询问道:“槿娘是有什么顾虑么?”
江延锦抬眸去望他的目光,看着他眼底的笑意与恰到好处的关心,似是也被感染了一般笑弯了眼眸。
她笑意盈盈地打趣:“非也,非也,只是觉得二郎在书院中多了几分少年青涩的模样,叫我有些新奇呢。”
顾登楼心中在思量别的事,并未注意她方才的举动,便闲聊一般揶揄道:“故地重游,心境有所变化也是自然啊,还望槿娘,不要嫌弃?”
江延锦笑着将他的手臂挽得更紧,随他一并往住处走着,又不禁垂眸去注意顾登楼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