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荆书院,起初本是由一落魄书生与其夫人联手创办的小私塾,却在他们二人的步步经营下逐渐发展壮大,而后成为能被“书院”的程度。
现在的司荆书院,已经由朝廷出钱翻修过,也有许多求学之人仰羡书院的名声专程前来,加之以对寒门小门的资助以及对女子入学的一视同仁,规模自然日渐扩张,已然变成了不可撼动的一方大书院了。
江延锦挑起马车的帘子,还未下车时便看到的是司荆书院明晃晃在日光照耀下格外显眼的牌匾。
而对她来说,这一处也十分熟悉。
毕竟九年前,她与高烧惊厥的幼弟走投无路之时,便是在漫天风雪中跪在此处求他们收留的。
那时的司荆郡遇到了从未见过的恶劣天气,可上书“司荆书院”的牌匾依然悬挂在此处,年幼的江延锦怀中抱着弟弟,隔着几欲将她的视线尽数遮掩住的风雪与之对视着。
而今日的江延锦就如同那日一般只是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戴了两支素简的木簪罢了,倒是与同样扮做寻常士子的昭康王心有灵犀。
顾登楼早一步站定,他微笑着转身向江延锦递去一只手,似要牵她下车。
江延锦没有拂了他的情面,小心借力下了车,顺势靠到对方身旁轻声道:“殿下这般装束,是不欲为书院众人所认出吗?”
顾登楼看着她思索的模样,将自己的安排隐藏在心底,面上只是附和着笑道:“槿娘聪慧。”
司荆书院的门口有不少人来来往往,而二人此行也未让浩浩荡荡的随行队伍跟从,故而隐在人群中并不惹眼。
江延锦会意,也在言语间遮掩对方的身份。
“二郎,”她有些俏皮地歪了歪头,而后又接着道,“二郎与书院内人可先有约?”
顾登楼挽着她的手往书院内走,低声解释着:“某要先去拜见老师,不知槿娘……”
他一句询问是否同行之语还未出口,江延锦却立刻心领神会。
她看着门口进出的熙攘,将自己与对方靠得更近,手臂也挽得更紧:“同去可好?”
顾登楼轻笑一声,并未回话。
司荆书院的内里,江延锦也不过是在托付幼弟那天来过一回罢了,早就不识现状。她看着行向不同方向的人,竟一时也迷了眼。
还好顾登楼主动牵过了她的手腕,江延锦定了定心神,随着对方拉着自己的力道同他一并前去拜访温院正。
温慈此时并不在属于他的那一间居室内,顾登楼带江延锦扑了个空后,思忖几息便心有明悟,接着抬步走到愈发偏僻的一处。
他一手牵着江延锦,一手缓缓推开了院落的门,果不其然望见了恩师的背影。
顾登楼带着江延锦在门口缓缓站定,并未急着出言打扰老师,而是先等待温慈对着室内悬挂的几幅画像行礼敬香之后,才轻轻出言唤了一句。
“先生。”顾登楼此时面上不是以往温润微笑着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恭敬与遵从。
温慈已经是个年近耳顺的老叟了,他年轻时永远挺直的脊背此时也只能随岁月而微弯。
他闻言并未生出惊讶之情,反倒是在温慈转身望见自己这位天潢贵胄的弟子身侧之人时,才在心底略生惊疑。
温慈依然记得九年前的那场从未得遇的大雪,也记得在那般恶劣的天气之下为了求他收留自己的亲人而狠下心来跪了许久的少女。
那只有金钗之年的孩子将弟弟托付给他后,毅然决然拒绝了一同留在书院中读书的安排,而是孤身一人冒着风雪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像是从未在温慈面前出现过一般。
那夜的温慈并不知晓姐弟二人的身份,他见面前的少女已然下了决心,也不好强硬将她留下,只能暗地里派人护送几分。
直至几天后江应淳悠悠转醒,他才从这孩子的口中得知他们竟是江家的遗孤。
温慈敬佩江崇的为人,也曾后悔没有强行将那孩子拦下,又就此失了她的消息,便只能将所有遗憾就寄托在江应淳的身上。他亲自教导江应淳,为其搭上了皇亲的师兄,又托人将他送进了弟弟温悫就职的礼部。
哪怕多年之后他从挚友南让处再一次得到了江家孤女的消息,可无论如何,温慈都仍然记得那位临走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孩子。
此时的温慈早已不再教学了,他便偷得浮生半日闲,前来向历代书院院正敬香。顾登楼的到来算是他所预料到的,但是他身旁的这人……
他询问的语气和蔼:“登楼身旁,便是信文中所言平兰的殿下么?”
顾登楼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礼,顺从地回答道:“正是。阿槿为平兰之长宁公主,亦为我之妻室,登楼特携夫人拜见老师。”
江延锦站在顾登楼的身侧,随着他的动作也一并向温慈恭恭敬敬地行礼。
她方才注意到温院正投向自己那审视的目光,也看到了他看清自己面容后的一瞬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