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恪亲王的人马离开街口,如因回头看兰隅。
兰隅打个激灵:“我就是心里头高兴,才在胡同口等着接您。黑咕隆咚的,我又不知道他是王爷。”
如因叹口气,额角疼得厉害,她边揉边念叨:“跟你说了多少回,京里头贵人多,你这炮仗脾气也收敛收敛,开罪了皇亲国戚是闹着玩儿的?”
如因迈腿往锁儿胡同里走:“也就是恪亲王善性儿,他要开口治你的罪,你当你这会儿还能在这里?”
兰隅跟在她身后嘀咕:“怕什么,王爷还能大过万岁爷去?”
如因在春府门前猛的顿住了步,回头厉着声喝:“脑子里头搅的是浆糊不成!我看你今晚也喝大了酒,找不清哪边是北!”
兰隅一哆嗦,跪下磕头:“奴才犯了浑,奴才知错。”
如因小脸绷的很紧,压低声音:“管好你们的嘴和脾气。”说着又看了梅簪一眼,梅簪惴惴,低着头也不敢言语。
她回头,迈步上门前的石阶,只走了两级就看见逾白和杜衡两人站在门内。
应该是早就等在这儿了,如因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逾白面色有些凝重,紧着眉头拱手:“听闻阿姐今日得了太上皇后封赏,替我求来进卓家家塾念书的机会,我在这儿恭候阿姐回来,想给阿姐道声谢。”
“我们姐弟两个同气连枝,说什么谢?”如因跨进门,把文曲和关公递给逾白,“喏,路上给你和杜衡买的,你是文曲,他是关公,喜不喜欢?”
杜衡头一次见这种小玩意儿,接过来爱不释手,喜滋滋给如因打千儿谢赏。逾白只略略一看就塞进杜衡的手里,青嫩的面庞依旧忧心忡忡。
如因知道他心里有事儿,踱步带着逾白往后院走,扬扬手支开身后的人:“去,把泥人儿分分,我跟二爷在园里散一散。”
人走光,幽静的小径上只剩了姐弟两个。
新糊了薄纱的羊角灯掩在花树之中,影影绰绰的,团出一丛丛朦胧的光。
有无头脑的蠓虫在光团中到处乱撞,搅乱视线。
“有话就说吧。”如因走得很慢。
逾白没先回答,但如因能听得见身后有些急促沉重的呼吸。
她不急,耐着心等。
园里蛐蛐叫声此起彼伏,交织成密密的网。
一条小径快要到头,逾白才开口:“阿姐,你还认得恪亲王?”
如因说:“今晚上殿领赏,恪亲王也在。”
言下之意是今晚才认识的?逾白松了口气。
如因停住脚步,立在小径的岔路转身看他,眼眸子亮晶晶的:“你有话就直说,扭扭捏捏不是你的习惯。”
逾白似乎很怕同她对视,只看她一眼又匆匆移开眼神,飘忽忽落在别处:“阿姐是不是还在忧心我的学业仕途?”
“这是自然,除了家里头的生意,我只惦记你,”如因只以为逾白为今后去卓家家塾的事儿烦忧,低声宽慰他,“卓家家风好,几位西席也都是名满大齐的学儒。你不要担心去了会遭人白眼,让你去念书是太上皇后亲自下的旨,更何况卓家人贵重,必不会难为你。”
逾白的个子一个春天似乎又蹿了蹿,原先还没有桌子高的人,如今已经快要比她还高了。
如因眼神很软:“你好好念书,旁的事儿都不用理会。”
逾白咬紧了后槽牙,不去看她,只自己瓮声瓮气:“阿姐,我会好好念书。你往后,往后……”
他说不下去了,双拳也死死攥着。
“往后怎么了?”如因揉着额角皱眉看他,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往后离那些男人远一些,他们高高在上的,是天潢贵胄,看咱们就跟看个玩意儿一样,”逾白极力隐忍,声儿却控制不住的打起颤来,“我知道阿姐全是为我,那头攀上万岁爷,这头又笼着亲王。只是阿姐,他们这样的人不会认真待你,到头来若是连累了你,那我这书读的也没什么意思,甚至我这个弟弟做的竟是连猪狗都不如了。我远远瞧着那恪亲王举止轻慢放浪,阿姐不要再同他接近。也请阿姐从此放心,我一定把书读透,绝不再让阿姐替我操心。”
他憋着一口气说完,也不敢看如因,潦草拱个手转身就跑。
如因无奈,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消失在小径转弯处,自己又气又想笑。
哪里就有这么大的魅力了,连皇帝带亲王还都能被她迷的团团转不成?也就逾白看她好,觉得自己姐姐是金身菩萨,殊不知出了家门,她也不过就是个寻常人呐。
额角胀痛,如因瘪瘪嘴转身朝自己院子走,急着回去抹些药膏。
毛头小子长大,心里有了朦胧生发的英雄气概,随他去吧。如果被他这样误会着能逼着他发狠认真念书,也不算一件赔本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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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少烆快步进长春仙馆正房,皇帝正拧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