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稀,明儿又是一个好天气。
不远处的高堂之上喧嚣声阵阵飘过来。如因手攥紧门框,想着也许此刻醇郡王正酒酣耳热。
她只恨自己没有本事,负累太多,若是没有逾白没有春家,她多想自己能跟话本子里那些江湖侠客一样,冲进大殿里头一剑刺死杀父仇人。只要能眼看着醇郡王咽气,即便扔了刀束手就擒她也甘愿。
如因正扶着门框仰头看着,季全儿从月台下头快步上来,冲她招招手:“掌柜的,梅娘子,快来,太上皇后宣您二位上殿觐见啦!”
梅簪慌慌张张凑上来,如因猛然回神。她不是孑然一身的江湖侠客,这样的大梦不能再做了。
如因敛了眼里的恨意,低头握了握梅簪的手:“跟着我。”
梅簪慌乱的心安定下去,点点头说好。
两人跟着季全儿,一步一步登上高耸的丹陛,殿内丝竹萦绕,酒香淡淡。
中间高台上坐着两个人,如因垂着眼眸不敢抬头细看,规规矩矩走上前三跪九叩。
头顶有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快起咯,往前来来,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如因起了身,三两步走到凤椅下头站定,又蹲个福:“奴才洪鄂春·如因,给太上皇后请安。”
太上皇后让她抬头,如因这才敢抬眼看。
太上皇后不过四十来岁,身上穿着梅簪做的那件鱼戏莲叶的氅衣,面色红润。她作养的很好,身形纤细,眉眼间婉媚之余还添三分英气,皇帝的轮廓五官同她极像。
太上皇后眼眶有些发红:“你跟你额涅年轻时候很像。好孩子,只是比小时候瘦多了。”
一边儿的太上皇递过来一方帕子,温声劝着:“孩子长大,出落得这样好,你何苦流眼泪又惹她伤心?流玉在天上瞧见如因,想来也是高兴的。”
太上皇看起来比太上皇后年长几岁,肩膀宽阔,脸上有风沙席卷仍稳如泰山的波澜不惊,不过几个眼神,足够让人胆颤。
这是前殿,公主未出阁,不能上殿,只在后头照应内眷。可一旁的龙椅也空荡荡的,如因这才发觉皇帝并不在殿上。
正纳罕,皇帝同另一位青年郎君从后头帷幔下走出来,对着太上皇略一拱手:“儿子刚去更了衣。”
皇帝身后那人身穿一身石青色朝服,胸前一条暗黄色盘龙蛰伏成一团。身量同皇帝相当,只一双眼睛向上挑着,似若桃花,柔情无限。
如因抚鬓:“奴才给主子爷请安,恪亲王吉祥。”
皇帝落座,淡淡叫了声起咯,恪亲王坐在皇帝下首,饶有兴致看她:“你怎么知道本王是恪亲王?”
如因规规矩矩:“回王爷话,您胸前补子上是五爪的盘龙,自然是亲王。”
恪亲王咂咂嘴:“本王问的不讨巧儿,倒忘了你是做什么的。”
这句话让太上皇后回了神,她敛了眼里的哀恸,笑着看如因:“瞧本宫,光想着流玉,倒忘了宣你来的正事了。”
太上皇后低头看自己身上鱼戏莲叶的衣裳。每一尾鱼都活灵活现,身上的鳞片就像真的一样,鱼嘴吐出一个个泡泡都是货真价实的珍珠,光是坐在那儿略动一动,身上就是层层水波。
太上皇眼里含笑:“云想衣裳花想容,你今儿很美。”
太上皇后侧头看身边的姑姑:“萦香,宣本宫懿旨。”
萦香朝前一步,看着如因眼里慈爱一片:“洪鄂春·如因接旨。”
“奴才在。”
“因本宫寿辰,洪鄂春氏尽心侍奉,所供奉之物妥帖细致,本宫心甚慰。赏洪鄂春氏点翠发簪两柄,琉璃宫灯耳坠一对,金镶枷楠香木手镯一对,以示本宫之心。”
春家富贵,太上皇后深知这一点,赏金银不如赏脸面。如因是女孩儿家,女人执掌家业有多难她能想象得到,所以才要赏赐这些首饰给她。往后如因出门在外,只要戴上太上皇后赏赐的首饰,无论是谁都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如因领了赏谢了恩,侧身让出梅簪来:“衣裳做得好,主要还是梅簪的功劳。借着今儿您的寿辰,奴才还想给太上皇后引荐一位故人之女。”
众人看过来,太上皇后打量梅簪几圈,面露狐疑:“本宫似乎并无印象。故人之女,不知是……”
梅簪上前磕头,眼圈儿已经红了,泪珠子噼里啪啦滚下来:“回太上皇后的话,奴才从母性,名梅簪。奴才家在杭州,当年奴才额涅从杭州远嫁西越北郡府,没成想成婚不足一月就遇上时任知府严向雍和其子严正清的强撸。多亏了太上皇后和流玉额涅关键时刻出手相助,让我额涅捡了一条命。”
太上皇后嘴巴微张,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若是不提,早就在心底蒙了一层灰尘。
太上皇后愣了片刻之后恍然惊喜的开口:“原来那是你额涅。本宫知道,杭州梅家世代绣法相传,素有江南第一针的名号。你额涅如今……?”
梅簪低头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