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慕长玉一手控住缰绳,一手揽住她的腰:“是你不明白。”
银铃铛再贵重,也不及你万分之一。他的下颌轻轻碰了碰少女的发顶:“大小姐,我们回家。”
落尘客栈的灯笼在远处亮起,那里只是他们的落脚地,但因为有她,所以是家。
金絮安心地缩在他怀里,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把百晓生的事告诉慕长玉。
或早或晚,他都会知道的。
客栈门前,少年翻身下马,朝她伸出手:“来,接着你。”
金絮看着他干净漂亮的眼睛,低声道:“我们能逃跑,是因为有人揽罪。”
慕长玉沉默,听她接着说。
金絮仰了仰头,压下酸涩的泪意,如实把百晓生最后的话告诉了他:“陆厌迟,他的名字叫陆厌迟。”
“他不想你祭拜他,又怕你忘了他。”
慕长玉的手指无力地垂下,若是从前,他大可以去中州劫法场,可是现在,他去了只能多送一个。
他生性清高,不喜欢别人替他顶罪,却又不得不承百晓生这份情,替那必死之人活下去。
再找齐溯洄镜,带半妖一族回家。
他低垂着头,久久没有说话,夜里风声寂静,少年抬手遮住了眼睛。
金絮发现,他面颊上划过泪痕。
慕长玉哭了。
他从前不会流泪,或许是半妖体质,又或许是体内心魔作祟,少年痛到极致也最多流血泪。
然而这一回,灵脉尽碎的他与普通人无异,也有了普通人脆弱的情感。
金絮弯腰,用指尖擦了擦他的面颊,慕长玉压抑着嗓音里的轻颤:“我总是这样,害死他们。”
凡是他所在意的,都会逝去。
难怪卦象上显示他是“灭世之因”,是这个世间的终结者。
金絮眼眶微红:“不是的,不是你的错。”
归根结底,是她这个写书人的错,是她,并不在意配角的生死。
她揽住他的脖颈,轻轻碰了碰少年的额心:“如你所见,识海里我的秘密,你应该恨我,我才是你一切苦难的根源。”
是她创造了这个世界,却并不负责任。
她来到这里,更像是赎罪。
慕长玉早已知晓一切,却对她恨不起来,他捧住她的脸颊,吻了吻她的唇,谢谢你为我而来。
“要是觉得愧疚,就多喜欢我一点吧。”他把她从马上抱下来,一路送进房间,洗澡水已经凉透,托盘上的新衣服也沾染了薄薄一层湿气。
她给他选的颜色总是浅淡。
慕长玉很少穿黑色以外的衣服,一来做剑客的总是夜间出没,二来刀尖舔血的日子里,深色耐脏,染了血并不明显。
黑色也是他前半生的底色。
长夜总是漫漫,他固执地点一盏灯,却是冷的,直到遇见她,少女带着生机勃勃的春色,温暖了他整个寒冬。
慕长玉看了一眼过于疲倦,已经睡去的人,她对他毫无防备,他不由握紧了腰间的护身符。
有一件事金絮不知道,自从解了反吞蛊后,他们的命运不再缠绑于一起,他又偷偷用山鬼花钱算过她的命。
这一回,他可以看清了。
慕长玉从未如此害怕。
卦象显示,她会死。
可她不是不死之躯吗?
*
中州谢氏,谢惊尘也起了一卦,只不过他用了三枚铜钱,记有字为阳,无字为阴。
阴阳变化即是卦象。
谢惊尘从不为自己算卦,他是世人口中的圣婴,仿佛生来也不是为自己而活。
“公子,”伺候他起居的小童抱着颗梨在一边啃,抽空问道:“又算你哥呢?”
小稚坐在桌案上,晃了晃腿,谢氏哪里都要讲规矩,只有公子这里最随心,他边啃边道:
“慕长玉又惹事了?”
“哎呦。”小稚抱头,看向用书卷敲他的人,谢惊尘像一个无欲无求的小神仙:“你应该叫他慕公子。”
烛火昏黄,少年金色衣袍上绣的雪塔牡丹也格外动人,此花别名“观音白”,是少主才能穿,最衬他额间朱砂。
或许是这点相同的朱砂,慕长玉对那个屡次挑衅他的探陵宗弟子凌逍,格外的有耐心和好脾气。
他捏凌逍的脸,又何尝不是透过他再看另一个人。
是至亲,却也最疏远。
因为家主谢唯的缘故,两兄弟之间最多只能暗中来往,明面上还要装不熟。
谢惊尘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那颗被他盘得发亮的鬼工球,仔细端详,他拥有的东西很多,却只喜欢这一份心意。
又或者说,他得到的其他,都来源于他圣婴的身份,只有这一份礼物,是兄长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