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絮并没有睡着,她假装入眠只是想降低虞归晚的警惕。
夜半三更,少女蹑手蹑脚从床上爬下来,刚走出半步,就被一截冰凉的刀柄拦腰逼退。
虞归晚睁开眼:“想跑?”
她唇边勾起一抹笑:“金絮,我可以当看不见,但劝你最好不要。”
在这乱世之中,有时候寻求恶人的庇护也是一种生存方法。
至少,落在虞兮辰手里,其他道貌岸然的修士不敢轻举妄动。
她凝着少女额心若隐若现的凤尾花钿,道:“你这样的体质,出了这道大门,在四方城里,无异于羊入虎口。”
“我明白。”金絮知她好意,仰首道:“但我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
“是慕长玉吧。”
虞归晚低笑一声:“那小子向来孤傲,但不至于与天下为敌。”
淡漠寡言的人,为了个姑娘家拼命,总该是有几分喜欢吧。
金絮眸光微闪:“你呢?怎么被困在虞兮辰身边?”
“你听说过血奴吗?”虞归晚点燃烛火,把自己的手递给她看。
白皙清瘦的指尖有层茧,掌心还有一道反反复复的刀疤。
金絮目露心疼。
“其实不疼,这是从小定下的契约,他每月都需要我的血,来养他的命。”
虞兮辰对她特别,留她这唯一一个女子在身边,从来都无关风月。
所谓血奴,就是把自己的寿命与主人共享,没有她,虞兮辰早该死了。也正因为血契,她无法杀他,除非他死在别人手里。
“对傀儡城的剑客来说,自由是很难的。”虞归晚捏了捏金絮的脸颊:“但我可以忍,可以等。”
很奇怪,眼前的少女弱小得可怜,她却觉得她亲切可爱。
人总是会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她羡慕金絮的柔软与洁净。
“还要不要跑?”她问她。
金絮摇摇头,只能另待时机,她想去见慕长玉,但前提是不要给他添麻烦。
“阿晚姑娘,你能同我说说,他过去的事吗?”金絮扯了扯她的衣袖,拉她在床边坐下。
虞归晚卸了刀,淡声应道:“好。”
她不是用讲故事的口吻,而是平静地陈述当年的真相。
鲜有人知,那座不归塔下镇压着三千冤魂,照月白每年选出“守塔人”去修补阵法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是“生人祭”,有去无回。
然而师命不可违,这群年轻人无依无靠,只能做照月白手中的提线木偶,清醒着赴死。
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有选择。
又是一年,轮到慕长玉和虞兮辰那一辈弟子守塔了,抽签时,虞兮辰动了手脚,他机关算尽为求生路,却不知照月白的打算。
不归塔内的震荡一年比一年激烈,寻常的弟子已不能满足那群恶鬼的胃口,像虞兮辰这样出生于阴年阴月阴时的人,是最佳的献祭人选。
——照月白扔掉了这颗弃子。
苦苦挣扎着往上爬的虞兮辰,又掉回了淤泥里,他是庶出的野种,又体弱多病,族人不喜,嫡姐漠视,轻贱如草屑。
如果不是慕长玉引荐,他甚至拜不了照月白为师。
他尝够了被人唾弃的滋味,还没爬到高处,怎么甘心死掉。
虞兮辰甚至想捏个傀儡代替自己入塔,可他那时候太弱了,修为弱,本事弱,连存在都弱。
入塔是一场必死的棋局,他的傀儡也被师父拆穿,唯一意外的是,那个清高孤傲,话少人狠的小师兄,主动提出陪他入塔。
虞兮辰注定要记慕长玉一辈子。
他被人欺辱时,是少年伸手,于尘埃中拉他一把,他被逼去死时,是慕长玉愿意同行。
他问他:“为什么?”
回应他的是少年轻晃的发尾。
慕长玉就是如此,不屑多言,无非就是一句:老子乐意。
他要做什么的话,照月白也拦不住。同门之间戏谑地称他为:傀儡城里最后一根反骨。
虞兮辰却明白师父为什么纵容他,照月白是下棋之人,做任何事都离不开有利可图。
塔内危机四伏,险象迭生,他们好不容易来到十八层,从最高处往下看,底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熔炉,尤可见支离破碎的魂魄虚影,被烈火灼烧。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塔顶。
看来传闻是真的,早年间惨死的半妖一族,都被镇压在此,除非饮到修士的血,他们不会罢休。
虞兮辰忍痛熬了七日,每分每秒都像在地狱里煎熬,纵是如此,慕长玉也没有舍弃他。
可如果只能活一个的话……
虞兮辰在少年背后开口:“小师兄,是死更可怕,还是修为尽散沦为废人更可怕?”
慕长玉忙着对付从暗影处窜出来的精怪,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