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重壁山。
近些天春雨绵绵,虽已快入夏,然雨丝落下还带些春日残留的凉。因这突如其来又断断续续的几场雨,路上颇为泥泞,二人虽行快马,却仍耽搁些许,方才到了唐门。
巴蜀之地多山且潮湿,风雅楼在这一带所设据点下的马匹都配有特制的蹄铁,在这泥泞山地跑起来也仍旧稳而轻便,不然怕是还要更迟。
何子规为遮掩身份又将那幂篱戴上,黑纱一路垂到脚踝,既不见那有着暗胭脂色剑鞘的红尘剑,也不见“寒鸦魅影”的下摆。
肖沉璧来得次数多,又身为唐门门主的贵客,便径直与她去了唐澈的别居,路上未遇什么阻拦盘问。唐澈看到他身边的人愣了一下,还未询问对方身份,已见她将黑纱挑开,露出一张颇有几分陌生的、带些颓然风流意的妖冶容颜。
但唐澈认出了她腰间那把剑。
“靖轩将军?”旧时称呼一出口又停了下,唐澈转而改口道:“或许此时应该称阁下为……‘红尘剑’?”
“久违。唐门主不必在意我。”她轻笑一声放下手,黑纱复又垂落,将她与剑遮住,“我只是因半寸锋而来。”
唐澈心下一沉,又好像是某个猜想落地。他们在路上这几日,唐澈也在思索且找寻着一切与半寸锋有关的消息,最后兜兜转转,又落回了这重出江湖、且于扬州择菁上大放异彩的人身上。
而她来这么一句,可是已经将此事挑明了?
但眼下尚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唐澈将肖沉璧叫到一旁,低声与他说了些唐焕的情况,又因伤者是位女儿家,复多与他嘱咐了两句,待得与唐焕一同前来的那位名唤段嫣然的女医准备妥当,便让二位医者一起进了里间。
唐澈转身,向何子规告了声失礼,请她在院中坐下。唐画依然静立在他身侧,目光落在旁边青竹上一只昆虫身上,衣着又与前些日子在竹林小筑看见她时不同,换了一身宝蓝底绣团花的圆领缺胯袍,头上梳着髻,簪着一根琉璃质地的桃花簪。
当年唐门门主唐澈领着门中部分弟子入战场支援唐军,何子规曾见过他几次,那时他身边便常守着这位不声不响的少女。唐画功力尽敛,一时就连何子规都难以看出她真正的实力。
无论是当初,还是如今。
这少女着实厉害。那日竹林小筑中,若非何子规太过敏锐,恐怕一时都无法察觉她的到来。
这般年纪的少女……
何子规抬眼看过去,隔着一层黑纱打量着唐画。而唐画恍若未觉,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如同木偶一般。
不过她心下虽有些疑问,但因着与唐澈并不算相熟,若是直接问询有关唐画之事恐会失礼,便也作罢。
二人不尴不尬地对坐,里间情况一时不明朗,何子规又并无主动开口的意思,唐澈为她倒了杯茶,简单地问候与叙旧后一时无话可讲,只能咳了一声,招了唐画过来,为她重新弄了下那有些歪斜的簪子。
一个时辰后,肖沉璧与那女医段嫣然自里间走了出来。段嫣然向唐澈行了一礼,便去按肖沉璧留下来的方子取接下来几天唐澈要用到的药。
“唐澈。”
唐澈应声,起身走了过去:“沉璧,阿焕情况如何?”
唐焕论辈分算是他的外甥女,平日里与他们多有往来,人又机灵,且无论是于机关、于毒药还是于武学上都称得上优秀,是以关系还可算得上亲近。
不然唐焕带伤求助到他面前时,他对于是否要修书邀他这位好友前来出手相助,尚还要为难一阵。
肖沉璧只是清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无事。有麻烦的是你。”
“我?”唐澈微愕,下意识道:“我可没有乱动内力,这次我很听话的!”
“……唐焕伤势无碍,半寸锋的倒刺已被清除大半,愈合情况本也尚可——那伤口是她自己又弄开的。”
而那女医带着唐焕过来找唐澈的时候,分明将她的伤说得严重许多。
唐澈一怔,旋即恍然。他这一抬头刚要和肖沉璧说什么,忽然一顿,面色颇有些古怪:“呃……你是不是在想,怎么我们唐家的人都这么能找死。”
肖沉璧不答,只是默然盯着他。
唐澈苦笑了声,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她平时和唐澄他们走得更近些,只是跟我也还亲近,又是个好苗子,以后或可成为唐门的支柱,我实在不忍见她毁在这儿。其实,她过来说中了半寸锋的时候,我就猜,是不是唐澄他们要她去做了什么。”
他口中所言唐澄,是门中一位族弟,在他们这一辈子弟中排行十六。
唐澈深知此番怕是可能要将对方卷入这唐门的浑水里,心下不免愧疚,问了他句:“沉璧,那你觉得如何?最近门中愈发不安分,你们怕是……”
肖沉璧一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只道:“一个烫手人情。接是不接,抉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