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淳浓深深,昭阳宫内,二更的钟漏声响起。
裴宴临寝殿内焚着上好的沉香,比平日里宋宛辛从他身上闻到的更馥郁些,少女到了往日就寝的时辰,眼皮开始不由自主地下搭,但看了一眼身后,那张比自己家中床榻大上两倍不止的丝帐鸾床,她的睡意又消下去几分,强打着精神继续陪面前人喝汤。
什么叫“没有”?她非妻非妾,不过是下人眼中,六皇子刚从边城带回来的随侍女婢,哪能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留宿他的寝殿?
宋宛辛见他终于喝完了汤,递上丝绢与他擦嘴,小心翼翼地开口又说道:“我不过是殿下身边的女婢,实在不宜夜宿殿下房中,若是今夜殿下来不及吩咐下去,我去书房将就一晚也无甚大碍,明日殿下再……”
“我知道。”裴宴临将手中丝绢放在桌上,脸上居然有一丝沮丧,他抓起宋宛辛的手,一把将她搂到怀中,语气听上去闷闷不乐。
“你是气我将你带回宫中,却只是告诉他们,你是我身边的随侍女婢。”
她何曾说过这种,听上去像是在要过名分的话?她不过是想有个单独的屋子好专心进学,等提刑司放榜的时候好参加考学,进而开始重查爹爹当年的案子啊。
“不是的,殿下,我没有……”
话还没说完,裴宴临放在她腰上的手已经开始四处游移,听到她似是否认的话语,眼神登时冷冽几分,她只得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我……我不急的……只是想来你回宫后诸事繁杂,我又要专心考学,你我时辰难免对不上,还是另住别间为好。”
看他神色迷蒙不像是在听的样子,今天应该也累坏了,少年轻笑着也不作声,起身将她抱上床榻,回身剪烛,与她一同卧在榻上。
宋宛辛以为他不回答,算是默认拒绝,正沮丧着准备就此作罢,闭上眼睡觉,额头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黑暗中,少女双眸睁大,瞧着裴宴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然后将她拥入怀中。
“睡吧,明日让春桃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他不曾瞧见,怀中少女先是微微怔住,眼神随即转为惶恐。
鹌子水晶脍里既没有加糖,也没有加药,为何她心里却又甜又苦。
“多谢殿下。”
搂住少女的双手惩罚性地将她搂得更紧,裴宴临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以后你我独处时,不要叫我殿下。”
心里的甜重新涌上来,宋宛辛伸手回报住他,指尖在他背上画圈。
“裴郎。”
月牙色轻纱帐下,少女枕着耳边沉稳的呼吸声,眼皮渐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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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京已有数日,此时正值盛夏时节,白天的日头盛气凌人,在阳光下站上一刻钟的功夫便已是汗流浃背。
裴宴临自回宫以来,既要忙于辅佐太子和官家处理政事,生母林舒妃和师父下无涯那里也经常有事,宋宛辛搬到昭阳宫右侧书房旁的偏殿暂居以后,白天几乎见不到他。
每日起居用膳,吃穿用度,春桃和春玫都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待遇与其他奴仆区别开来,太监领事小顺子和其他下人默不作声,却也从不给她一个外人脸色看。宋宛辛最开始两天还只敢窝在房中看书,后来见大家都和颜悦色,这才敢踏出房门,在昭阳宫里四处逛逛。
日头下的偏殿连廊外,绿水绕园,她没敢在太阳底下久站,斜斜地靠在廊柱上倚栏观鱼,扇风解暑。
“小娘子。”
身后传来春桃的声音,少女回身侧目,见春桃正带着一个仆从向她走来,仆从手里抱高高一叠书卷,宣纸有白有黄,看着年头不一。
“春桃姑娘,唤我何事?”
春桃微微俯身,目光朝仆从怀中那堆书里转移至宋宛辛鞋面。
虽不是名义上的正经主子,春桃心里却自有几分掂量,不敢直视少女的面庞。
“殿下吩咐阿律郎君,给小娘子找的书都送来了。”
宋宛辛随手拿起一本,卷皮破损泛黄,上书“提刑司历年要案札记”九个字苍劲有力,她翻看几页,满意点头,对那位仆从说道:“辛苦你送到我房中。”
仆从应声离开,春桃见宋宛辛独自一人倚靠在廊柱边上看鱼,便没有跟着离开,而是留在她身边静静地候着。
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主子,她和春玫已经由最初的惶恐,变作现在的赏心悦目。宋宛辛看着虽不像是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娘子,言谈举止却十分贤淑儒雅,对于宫廷的种种礼仪,她的言行在迷茫之中透着一丝俏皮,即使做错了,在他们这些下人看来也甚是可爱,更别说六殿下每每在场,脸上那种隐藏不住的溺爱,眼神里满是纵容。
春玫与她都是裴宴临去边关之后才到昭阳宫服侍的,之前也从未见过传言中不近人情的“北宋战神”,加上春玫比她小两岁,人情世故上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嘟囔着“这个六殿下怎么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