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得以离开这遍地尸骸的鬼地方,七鹤山群恢复了往日宁静。
积雪与毛皮混为一色,直到那绒毛轻微抖动,从中抬起一双清澈无辜的鹿眼。厚重的雪块从常青松上滑落,正巧摔在它头顶漂亮的月牙尖上,它抖抖脑袋,尝试着站起身,趔趄两下又跌了回去,这一摔才发现它被一圈乌漆嘛黑围的结结实实。
雪从漆黑鳞片上滑落,触在鼻头冰凉的很。
阳光自高林泄下,晃得眼睛疼,它再次尝试站起来,前肢不受控制的撑不起身子,一头撞向那圈乌漆嘛黑——漆黑的围墙懒懒动了动,有条尾巴尖一样的东西垂在它身上将它强行压倒。
堪堪清醒的鹿月吓坏了,浑身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那尾巴尖似乎感受到他身上温暖,竟是缠了一圈又一圈,若非体型差过大,这条蛇怕是要将全身都缠上来。鹿月试着运了灵力,竟发现这一睡居然睡得灵力充沛,若非身上伤势过重,再和那群老贼斗个三百来回都没问题。
“那个……你若是冷,”他试图将两只前蹄伸出束缚,经过无数次失败后认命叹口气:“我可以帮你生火。”
半晌,不远阳光熹微之处有雪包鼓动,探出一颗硕大吐着信子的头,藏青色眼珠直勾勾盯着他,许久才将信将疑松开身子匍匐而来,壮硕躯体扫清好大一片空地,尾尖左右抖动似在示意他。
鹿月化回人形,自虚怀取出衣裳穿好,犹犹豫豫捏了火符箓,略有担忧的多问一句:“你……应该不怕火吧……”
别见到火光受惊再攻击他。
听到这话,一直关注他手中符箓的蛇兀地扭头,就这样对峙若干息,在他以为这条蛇恼羞成怒要灭口时……蛇消失了。
男人坐在冰冷的雪堆里,面色不善的仰头盯着他看,那双藏青色眼珠藏着瞳线,比方才那巨蛇模样更要危险。
鹿月不敢轻易尝试这人底线,麻溜捡了些枯枝生火取暖。
白羽渊坐在火堆三四步远,一下下擦试着手里的剑,鹿月酝酿许久,想要问出口的话到了嘴边又莫名其妙咽回去,只得裹紧衣裳缓着冻僵的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沉沉睡过去又被回荡在山谷间的巨大声响惊醒,脚边冒着青烟的火堆只剩下寥寥余温,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对面数米之外,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他叹口气,被人相救还没来得及道声谢谢,实在遗憾,不过看样子对方也是半妖,且实力不俗,怕是哪个前来七鹤山参与围剿的仙门子弟,没认出来他是何人便当成同僚救了吧。
“不对……半妖……”他脑袋昏昏沉沉,思虑半晌才想起收留半妖作弟子的门派,仅有师尊严令禁止相往来的巴蛇山……
“八门”名义上的各相修好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巴蛇山在仙界建立之初确实与卜鹿关系匪浅,可在他拜入师门后,才知晓卜鹿早在私下里与之一刀两断,其间怪异的相处模式令各方众说纷纭,没一个猜得到其中真相。
若真是巴蛇山中人……能认不出来他一鹤谷白鹤祥云纹吗?
正值他胡思乱想之际,身后冷不丁传来稳健的踩雪声,在一步步缓缓靠近,没想着要遮掩自己的气息也不带有恶意,他扭过头去,玄衣青年手拖半头已经处理干净的山鹿,肩上挂着一小兜药草,故意似的将其一股脑丢在他脚边。鹿月怔怔注视着死不瞑目的山鹿,默默挪了挪屁股。
“卜鹿死了。”
青年依旧隔了三四米远,拎着匕首削木棍,漫不经心的开口:“颜御生死不知,我没找到他的尸体,洱山那小丫头也没找到……啧,估计是被哪家正人君子带走了。”
鹿月眼珠子僵硬地转了转,好像脑浆在这一瞬间被冰冷贯彻,一个一个字凑在一起却听不懂他话中含义。
“你,骗,人……”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白羽渊没管他,自顾自接着说:“现在外面普天同庆,这六界可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师尊他怎么会死……他可是神境,他可是都成神了啊……”
“如今七鹤山处处设兵,凡发现幸存仙门弟子,皆就地诛杀。”
“是谁杀了师尊?是仙君还是神座?不……不对,南棘没这本事,是度鸦杀的,是他杀的对不对?”
“……”
青年倏地抬起头,骨子里依旧恐惧天敌的痼疾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也终于停下更多胡思乱想。
“你们死保的那位也殒落了,好好想想今后怎么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