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飘了七天七夜,险些将悄然入境的马车抛锚在半路。
流言蜚语总比千里马跑得快,臣无妄还没进西禹关城便听闻仙神二界要调动精英围杀七鹤山,等冒着风雪匆匆赶路终于快到裕安城郊,神界通告已然传遍大街小巷。
——堕魔之神凰王窝藏七鹤山,同一鹤谷叛党串通祸世戮民,百姓受难仙门愤懑,神王倾心于各间,怜惜诸族安定,即调仙神数百围剿七鹤山,躬先入阵手刃祸主,今凰王伏诛,残党无余,各方可定心与民,安享太平,神王愿与诸族共创盛世,与民同心——
臣无妄披着匆促赶制的毛氅,纱笠上已然积了一层薄雪,定定看城墙上张贴的布告发呆。三三两两闲杂路人凑上前,又茫然摇着头离去,哪怕在积雪三尺依旧车水马龙的主城裕安,这一通告示六界张贴一隅,无人在意。
钟兰安安静静矗立在他身后不远处,手里托着还在冒热气的手炉。
“少爷……”他衰老的眼皮颤抖着,落下睫毛上粘连在一起的水珠,他想提醒臣无妄,孤身立在这公告前过于显眼,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相劝。
“风向……变了啊。”
良久,那年轻家主喟叹一声,拢了拢脖颈间落入细雪的狐毛。
“不必多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终于回身,仰头看向不见一点晴方的天,柔软纱巾勾勒出高挺鼻梁,那双朦胧的眼平静到令人心慌。
“臣家早已无回头路,就算现在想要投诚神座……也绝落不得一个好下场,倒不如……”
鹿皮靴踩在厚雪上嘎吱嘎吱响,那则通告前终于只剩下孤独飘零的雪花。马车晃荡,嗤笑似的一声自嘲被喧嚷吞没:
“为了老祖宗的基业和他斗下去,成王败寇如何,不过是个结局罢了。”
——
“快点快点,后面的,再磨蹭晚上就在城外过夜吧!”
“都把脸露出来啊,上头官爷有令!这些人,不得入城!”
“快走,下一个!”
城门士兵人手一份画像簿,严而不乱的依次排查,不管老少男女,皆被一一审查过才允许进城,钟兰高坐在车辕手挽缰绳,面露忧色:“少爷,城门在严查,画像之人怕是师家那几位少爷和……”
他没再说下去,明日午时,刑场一现,便是燕家与韶殷王朝彻底决裂之时,燕泺为表忠心,自然不会让法场出现半点意外,不管师家会不会派人来劫法场,他都会早有防备。
而对于昔日“盟友”,又能有何等情分可言?
轻纱车帘被寒风吹得猎猎,臣无妄手肘支在车窗上懒懒一望,鼻间哼出口气:“安心,他还不屑于依着画像,不许我这毫无根基之人进城,毕竟……”
“如今局势,我无能改变。”
声音低微,不似往日轻狂,他本有意拉下窗,却听马车后有三四个修士愤愤不平走了近前。
“明年大会居然要在妖界举办?那他奶奶的可是仙界武斗会啊!你说离不离谱?”
“离谱又怎样,如今仙界神界形同手足,仙君神座的决定,你敢不从?”
“可再怎么说,让仙门百家去千骨城……多少有点不舒坦。”
“那当然了,妖界算什么东西,也配我仙门百家屈居?”
“等等……千骨城?”其中一个年轻公子讶然,难以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为何要去千骨城,妖王宫不是在常罹吗?”
另一同行者嗤笑一声,颇为鄙夷:“妖王宫是妖王宫,可如今妖王多忌讳那宫呢,恨不得拆了才算建立正统。”
“居然要在千骨城那鬼地方办武斗会,疯了……都疯了……”
“我……我听说……”跟在最后的女子怯怯添了一嘴:“布告最后一句‘参赛者不拘于仙门百家’……意思是,六界中人皆可参与,那岂非……妖界魔界……”她话没有说完,可其中之意显而易见,同行人沉默半晌,最终那年轻公子咬牙切齿骂了声“贼奴之辈”。
沉默亦在马车上延续下去。
直到两人安安稳稳过了城门检查,临近黄昏前才找到一家尚有空房的客栈,钟兰与小二谈清价格,将自家少爷接下马车,他才呢喃一声:
“好手段。”
“少爷,您说什么?”
“洱山构害洛霁掌门,金仙镇设计巫淮,七鹤山围剿一鹤谷,那位英明神武的神座大人以凰王为饵,将整个仙门清理了一遍……如今武斗会在即,甚至妖界魔界参与,仙门为了那可笑的脸面必会背水一战……”
那意味着倾尽仙门百家尚未成材的苗子,与妖魔那群毫不顾忌规则的疯子……同台相争。
渔翁之利,坐享其成。
可笑那群仙门君子,还在高呼“神王万岁”,还在自顾自认为诛杀妖孽拯救苍生,大道义行尽揽功德无量。
“呵,作茧自缚。”
翌日,雪停了,奉命搜山的兵将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