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主府,已是日落黄昏。府中假山楼阁错落有致,各处门廊也早已点上一排的灯笼。揽月早早地守在大门前,见了公主的轿撵,忙迎上去。
“公主,您怎么才回来?外头风凉,把披风披上吧。”
姜采盈却摆了摆手,自从吃了卫衡那狗贼给的药丸之后,她体中寒气似尽数被驱除,四肢生暖。
“晚膳已经备好了。”揽月一路跟上,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公主,方才长秀宫的宫人素清到府上,给您送了些护心丹来,晚膳过后,您服一颗吧,夜间休憩便能好受些了。”
姜采盈倏地停下脚步,她的裙踞绕足摇曳了半圈,再渐渐落下。
揽月刹住脚步,险些与公主撞上。她大气未敢出一下,连忙后退几步,“奴婢该死。”
“揽月,多谢了。”
姜采盈心想,许是她从前太过骄纵,太过高高在上,才未能看清一些人的真面目,也未曾看清,一些虽渺小却忠心护主的赤忱之心。
庭院里,连风也停歇了。
“公主...”对上小丫头泫然欲泣的眼珠子,姜采盈有些不自然地瞥过头,快步往自己的寝殿去,“本公主饿了。”
“有的有的,奴婢早就让厨房把饭菜备好,马上就端上来....”
她住的院子,在公主府的正中央,院中守卫森严,灯火通明。
晚膳时,一屋子的婢女小厮在旁侍立,皆为她的心腹。姜采盈遂无所顾忌地将脖子上的丝帕给取下,露出乌青泛紫的一小块肌肤。
揽月见之如临大敌,“公主,您受伤了?”她叫人传唤府医,屋中顿时乱作一团。
姜采盈咂舌,揽月毕竟年岁小,不懂这是什么,可府中年纪大点儿的嬷嬷一见,便捂嘴轻笑,笑过之后又止不住委婉地劝诫她,“公主,虽说您与李家世子即将成婚,可未出嫁前,公主您毕竟矜贵玉体,还是不...”
姜采盈放下玉著,漫不经心地道:“这不是李漠咬的。”
李漠,他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一直伪装地很好,所以她从未发现,一心认为他心性如高山仰止,不可亵渎。
揽月懵懵懂懂地听红了脸,嬷嬷们则大惊失色往四处看去,生怕隔墙有。
“不是世子?公主,那是哪个贼人?”
府中下人皆义愤填膺,究竟是谁敢如此轻薄大云朝的公主,若是被公主府的人抓住了,定要扒下他一层皮,再放到烈火中炙烤。
姜采盈抬手,几根白皙如玉的指节轻轻地抚过那处,有微麻的颤栗,“大司马,卫衡。”
霎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大司马...”怎么会是他?众人面面相觑,再没有方才愤怒之色。大司马的手段,举朝皆知。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公主,也无法耐他何。几名老练周到的嬷嬷眼神交流了一番,皆道:“公主,此事决不可外传呐。”
姜采盈似来了兴致,“哦,若是今日之事,不小心传遍了市井小巷,当如何?”
其中的一位老妪张嬷嬷,乃是从姜采盈出生起就跟在一旁服侍的。她如今年岁过半百,额间已留下几条岁月痕迹。
张嬷嬷身穿藏青色长衫,外罩灰青色绒皮褂衣。
她双手交握,神色忧愁,“公主,此事非同小可,如今少帝势微,朝中大事又全倚靠大司马。唯有淮西一氏,自先祖起忠君护国;您与世子的婚姻,表面上是您二人情投意合,佳偶天成。实则何尝不是少帝想借此巩固淮西李氏的势力,令其有朝一日可为皇家所用,与大司马抗衡呐。”
姜采盈心中微骇,陛下竟有这层意思么?难怪他今日在养心殿,连话都不许她说完,便严词拒绝了她的请求。
她不禁苦笑。
“张嬷嬷,您也觉得日后反朝之人,会是大司马?”
此话一出,屋中气氛明显不对,所有人都神色警惕,惴惴不安。张嬷嬷情绪激动,跪地行礼,“老奴不敢妄加揣测。”
姜采盈状似恼怒,屏退众人,似要好好教训妄议朝政的家奴。
待室内静谧无声,姜采盈起身将她扶起,语气恳切。
“张嬷嬷,你自幼年起进宫就跟在我母妃身边服侍,母妃走后,您放弃了出宫的机会,又入了朝华宫伺候我的起居。后来我及笄,您又不辞辛劳跟着我进了这府中。我及笄时,寒症发作卧病不起,差点错过大典,都是您日夜守在我的身边....”
姜采盈说到情切处,止不住躬身向张嬷嬷作揖以示感激。
张嬷嬷眼中泪花微闪,连连欠身下跪“公主,您莫要折煞老奴哟!当初若不是娘娘从浣衣局何总管手中救下奴婢,奴婢早就是枯骨一具了,哪儿还有今天....”
姜采盈见眼前人泫然欲泣,说起往事又唏嘘万幸,如此情真,应该不至于作假。
她扶着张嬷嬷同坐在雕花楠木桌边,吃食已经被全部撤下。姜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