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瓷瓶来。董太妃接过,手微微颤抖。
姜采盈却冷脸,重重地将她的手推开。那粒微小的药丸,霎时见滚落到屏风后的一角,不见踪影。
“公主?”董太妃错愕,沉溺的喜悦也被彻底打破。
屏风挡住了窗柩投射的大部分光线,姜采盈的脸在黑暗中闪着某种阴沉的微光。
“不饶太妃娘娘关心,本公主还有事,先走一步。”
沉重又决绝的脚步,声声扣耳,姜采盈步履急匆迈过寝殿门槛,只留下一道纤瘦背光的身影。
寝殿内的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就算公主不喜欢这件嫁衣,也不必如此动怒吧。
董太妃由着宫女搀扶着起身,目光盈盈追随着那道身影,“公主此番进宫,想必护心丹也快吃完了,素清,你速追上公主,把药给她。”
素清是跟随董太妃多年的掌侍宫女,她不免为娘娘不平,脚步不愿挪动半分。
董太妃却突然厉色,“去啊。”
素清这才听令下去,“奴婢遵命。”
董太妃看着宫女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心悸,连手都颤抖不止,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
姜采盈走在宫廷小道上,步履越来越快,快到连周边花草山石全变得模糊不可见。
不用再求证,不用旁敲侧击地去问董太妃,她已经得到了那个令人惴惴不安的答案。
姜采盈想起方才临进宫前,卫衡在马车帷帐前的叮嘱。
“记住,你只有一个月。”
是啊,她如今才后知后觉。倘若淮西李氏势力不是壮大到了失控的局面,卫衡何必来找她?
从前他想杀谁,不都是一句话的事。
姜采盈心中不禁生寒,敢情卫衡是将她当作了刽子手。只有她能够轻易地靠近李漠,又令人毫无戒备之意。
她眼锋奕奕,心想,即便是要杀,她也绝不会让那些乱臣的血脏了自己的手。
卫衡,你给本公主等着。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一道清亮稚嫩的声音叫住了她。
“阿姐?”
姜采盈停住脚步。身后,小皇帝姜叡面容稚嫩清秀,他身穿华丽金丝银线龙袍,衬得他身姿修长提拔,虽颇有威严却难掩青涩。
一旁侍立的程太保,恭敬地朝姜采盈行了个礼,随后退至一旁。
也好,她正好有事要找陛下。
见着她,姜叡的语气扬了扬,雀跃之情溢于言表。自从阿姐及笄出宫后,他能见阿姐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想见阿姐还得传口谕,经司礼监受理下达。
“参见陛下。”
姜叡皱着稚嫩的脸,撇嘴道:“阿姐,朕说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行这些虚礼,朕不喜欢。”
姜采盈心下被宽慰几分,刚扬起嘴角,脑中却电光火石地突然闪过梦里画面。
少帝的头颅被贼人插进地宫的石壁,那双圆睁的眼睛死死地向她盯去,好像在哭着对着她说:“阿姐,朕不想死。”
“阿姐,替朕报仇。”
“阿姐,你怎么哭了?”小皇帝一阵心惊,他微微垫着脚,试图用龙袍的袖子为她拭泪。
由于他比姜采盈矮半个头,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滑稽。
“咳咳”,程太保在旁轻声提示,“陛下,这不合规矩。被太傅看到了,可不好。”
说起这位丁太傅,姜采盈胸中激荡着崇高的敬意。
在如今廉臣该死,权臣当道的朝局中,丁太傅始终持身中正,不与贪佞合污,更尽心尽力,辅佐教导着尚为年幼的君主。
把皇帝交给他教导,姜采盈很放心。
可姜叡却脸一沉,“朕可是一国之君,连这点小事太傅都要管么?”
姜采盈整理好思绪,拂去眼角涌出的泪珠,对小皇帝悉心劝道:“陛下,您虽为一国之君,可太傅殚精竭虑为陛下效劳,您忍心惹他生气吗?”
姜叡皱眉不解,“可亚父说过,朕不必怕任何人。”
姜采盈头皮发麻,卫衡这个奸臣竟给少帝灌输这样的思想。
长此以往,少帝不暴虐成性才怪。
看来,她在想办法扳倒淮西李氏的同时,也必定得想个法子不让卫衡好过。
“陛下,我有事想同你商议。”
姜叡本想抓着阿姐去御花园玩耍,可见阿姐心思深沉,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他也只好作罢。
养心殿。
殿中金砖铺地,正中央设雕漆玄黄龙椅。姜叡端坐于上,露出天子威严。
殿中除程太保一人在旁侍立,其余宫人尽数被屏退。
小皇帝脸色深沉,全然啊不似方才那般青涩懵懂,他挑眉斥道:“阿姐,你说什么?你欲与淮西世子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