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转学来十三中的时候,按照这个成绩是远远够不到清北班的,但是校领导考虑到她上下楼不方便,而且教学楼里也没有电梯,所以再三考虑之后,决定让她在清北班。
原因很简单,一楼就只有这一个班。
但是实验楼离教学楼又有一段距离,她要先推轮椅到楼底下,然后被妈妈背进实验室。觉得自己心里接受不了。
她已经接受了足够多的眼神,这么多年来她终于练得一手好本领,那就是忽略掉投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眼光。她只需要笔直坚定地坐在自己的那把坐骑上,就假装自己是一名骑士,坚定不移地冲向自己的战场。
可是她忍受不了自己像一个真正的残废一样,毫无尊严地骑在妈妈背上,听着她喘着粗气艰难地趴着楼梯,这比要了她的命还要难受一千倍。
她觉得自己的出生已经毁了妈妈的大半辈子,她本应该和其他同龄人一样,每□□九晚五上下班,周末出门逛街聚会放松自己的。
但因为有了自己,将妈妈年轻的生命牢牢地拴在自己那半身不遂的残疾上,让她感受这世界上最绝望的哭声和抱怨。让她一次次等在冰冷的手术室外面,等着医生推门出来宣布自己的无期徒刑。
她不愿意让妈妈那么辛苦,不想她再跟着自己吃那么多的苦。可是当她提出自己不想读书,不想再劳累她的时候,她哭得比任何一个时刻更凄凉。
哪怕是在手术室门口听医生摇头宣布再也无法站起来的时候还要心碎百倍。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一定要让这副本就没有生机的躯体还要和别人一样上学下学,风雨无阻。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活着,哪怕是顶着一副被宣判了终身残废的躯体。
可是每当妈妈的眼泪从眼眶中划出来的瞬间,她就明白自己一定要活下去的意义。
人死之后,自己是解脱了,但是这份痛苦会加倍在妈妈身上。
在外人看来,宓若芸有着富裕的家庭,父母恩爱且优秀。除了有一个不健康的女儿之外,他们算是别人口中的成功人士。
这么多年以来,妈妈带着自己到处就医,全国上下几乎相关的名医基本都看过了,最终的结果就是用了最冒险的方案将双腿保住了。但是接下来的人生估计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那晚的手术室过道里,一对中年夫妇相拥倒在地上,嘶哑的哭声穿碎了所有医护人员的心。他们抱怨老天爷的不公,质问上帝躺在手术室里的人为何不是自己。他们愿意替自己的女儿承受这世间任何一种酷刑和不公,只求老天爷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健康的身体。
那哭声传进重症室里,一颗十几岁的心脏为他们跳动,也为他们而再次破裂。
那是宓爸妈最后一次哭泣,因为躺在病床上虚弱的女儿醒来第一句话竟是向他们道歉,请求她们原谅自己。
或许这世间所有都该为他们夫妇俩道歉,但绝不是宓若芸。她从上学以来就跟着他们到处看病,无论结果好坏都积极配合治疗,尽管中途也有很多个时刻痛苦到大喊回家,再也不治了。
就这样到处奔波,直到今年年前,从上海回到家里。
以前在上海读书的时候,尽管也有很多困难,但坐着轮椅基本可以实现生活有自尊。可是现在突然连上实验课都需要被妈妈背到教室,宓若芸心里实在接受不了。
于是那天下午的实验课她赌气没去。
丘羽环顾一周也没发现宓若芸来上课,才想起她的难处。
对于自己来说,宓若芸已经是一种勇士了。她敢直面痛苦,直面生活最残忍的那一面,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赢了绝大多数人。
回想自己,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情感逃难者。
于是在老师点名的时候她站起来说宓若芸身体不舒服去校医室了,搪塞过去后就一直想着该怎么劝说她,换做自己的话希望别人怎么说。
直到旁边的李萧独自做完实验,她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你这实验数据还要不要啊?”李萧没好气地说,“一整节课都在划水,全让我一个人忙活了。”
“对不起对不起……”丘羽说着连忙拿起实验记录单来记录数据,李萧见她态度诚恳也不再继续说她,俯下身子小声问:“你想啥呢?”
“你猜。”
“我猜你在想宓……”
“好了好了。”丘羽见李萧猜对了就连忙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