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达昨日从早到晚都闹着要去别业外找人,直到李观如夜里亲自去劝了一番,他才平息下来。
沈菽得知此事,和姚静衡交换个眼神,而后就向李观如行礼告退,独自去找阿达报平安。
李观如愈发感到难以言状的怪异,误以为自己彻夜忙碌,头昏脑胀所致,当即就不再在意于此,转而细细询问姚静衡昨日后来的遭遇。
她本想这时候将婚事告诉她,可沈菽不在,而且这又是在去觐见长公主的路上,说也说不了多久,于是便暂时隐去和沈菽的事,只说他考虑周全,带了不少应急御寒的东西。
李观如挽着她,笑说:“沈菽的确是个深谋远虑的性子,你陆先生也时常夸他心思缜密,堪成大事。昨日我在马车上说要引荐你认识的那个师兄,正是沈菽。”
嘴角的笑忽然凝滞,她终于明白哪里奇怪。
——沈菽昨日怎会突然赶来说要去找衡娘?
她正想问姚静衡,两人就已来到长公主门前。
“不必行礼,快过来说话。”
长公主倚靠在美人榻上,招手让姚静衡近前坐到榻边来。
王采舒原本坐在榻首绣墩,陪长公主聊天解闷,此时见状便要告退,长公主却让她留下。
姚静衡向她颔首示意,王采舒回以客气一笑,而后继续替长公主捏肩。
长公主眉眼和蔼,拍拍姚静衡的手,说道:“是个聪慧的孩子,昨日让你受苦了。”
姚静衡拘谨摇头。
“昨日要是没有衡娘,姑母和我可都遭殃了。”李观如走来站在她身后,双手搭上她两肩,“姑母打算如何奖赏衡娘?”
姚静衡张口就想推拒,肩膀忽而紧了紧,她便闭上了嘴。
“姑母赏姑母的,我赏我的,我们各论各。”这话虽是对着长公主说的,可却是说给姚静衡听的。
“好孩子,你可有何愿望?”长公主手心温暖,不轻不重地握着她,问道。
不等姚静衡回话,李观如捏捏她的肩,示意她不要推辞。
其实她也不打算拒绝长公主的赏赐。
以往就她一人,生计倒也简单,接不接受赏赐都行。而今婚事在即,她总不能直接从陆府走去沈家。
姚静衡不大自在地说:“长公主,我有一个心愿。”
前有长公主的慈祥注视,后有李观如的关切目光,她默了一瞬,硬着头皮说:“长公主可以赐我十万……九万钱吗?”
那套宅子贵八万钱,若是房主想提价,九万也绰绰有余。至于剩下的钱,就留作嫁妆。
她这愿望太过朴素节俭,别说李观如,就连长公主都没有反应过来。
“九万钱如何使得?依本宫看,就是九万金,也不足以报谢恩情。”
姚静衡连忙婉拒:“长公主适才说是允诺我愿望,我的愿望就是九万钱。”
长公主笑着摇摇头,逗她说:“非得是九万这个数不可,多一万就不行了?”
“您要是想赐我十万,也可以。”姚静衡底气不足,“多出十万钱,我就不太可以了。”
长公主开怀而笑。“好好好,十万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
李观如被长公主留下,姚静衡独自去找陆青斐报平安。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蹑手蹑脚走进去,在屏风边上站定,脑袋向里一探,见他闭眼躺在床上,像是还在睡。
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见一个虚弱的声音飘过来。
“阿衡……”
她以为陆青斐醒了,放眼一瞧,他仍是闭着眼,那声呼唤应是梦呓。
睡着觉还在喊她,应是太过忧虑她的安危。姚静衡大为感动,于是上前去,打算喊醒他,让他不必再在梦中为她担心。
“阿衡,阿衡……”他的梦呓骤然急促,眉心拧作一处,两颗泪从眼角滑向耳鬓。
在做噩梦?姚静衡赶紧过去喊他。
“小郎君醒醒。”
陆青斐仍不能从梦境里解脱,愈发急切地唤着“阿衡”。
“快醒醒,”她边说边拍打他的被衾,俯身凑近,大声说,“醒醒,我回来了。”
陆青斐猛然睁眼。
两人对视一瞬,姚静衡正欲坐直身,忽地就被他抱住。一个天旋地转,她就被压在下面。
这颗脑袋一个劲儿地往她颈间埋,姚静衡虽是理解他现在的激动,可今时不同往日,饶是他再关心她,可他毕竟不是女子,他们不能再如这般没有分寸地接触。
“你先放开我。”姚静衡掀不动他的肩膀,也扯不开箍在腰间的臂膀,只好尽力将头歪到一边,想和他拉开距离。可陆青斐紧追不放,她歪到哪里,他就跟着埋到哪里。
颈间一片湿润,伏在她身上的身躯一颤一颤的,显然是在悄悄落泪。
她既无奈,也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