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不如她意,她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一口气写满整张纸,终于挑出四五个勉强能看的,嘴角抿着浅笑,独自欣赏了一遍又一遍......
陆青斐也独自欣赏着,直到手掌和肩膀酸麻到不得动弹,如醉如痴的心神才肯重回他僵硬的躯壳。
他活动活动脖颈,顺道瞧了下香篆钟。眼睛一亮,兴冲冲地敲敲桌面,说道:“半个时辰已过,是时候歇一歇了。”
姚静衡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手一抖,好端端的悬针竖便长出个丑陋的墨疙瘩尾巴。
她满脸都写着“你怎还没走”几个大字,这副意外之色着实猛捶陆青斐心口两下。
他夺过笔将她鼻尖涂黑,左右各添上三撇细长上翘的胡须,如此才算勉强解恨。
任谁无所事事地干坐半个时辰都会烦躁,姚静衡包容他幼稚的报复,甚至还昂起头,任由他执笔在她脸上乱涂乱画。
“我打算再练几张,你回去吧。”
“你写到几时我便待到几时。”
“我不写了,”她假装收拾起面上的笔墨书册,“你快回房歇着去。”
陆青斐按住她的手,冷笑说:“我很好骗?”
他垫着胳膊趴在桌上,幽怨的目光比墨汁还要浓黑,像是一团不散的鬼魂,直让姚静衡毛骨悚然。
她问:“我怎觉着,你心里不大畅快,可是困了?”
“我一区区伴读,不敢耽误小娘子习字,别管我了。”陆青斐闭眼假寐,语气散漫。
一见他阖眼,姚静衡急忙开口:“别在这里睡。”
还记得关怀他,算她有良心。
陆青斐正准备慢悠悠坐起身,却听她说:“回去睡。”
心中的窃喜转瞬就冻成冰锥,一呼一吸间,戳得他胸口发疼。
“你就非要赶我走?
“我哪处碍你眼了?
“不对,你看都不看我,我又如何能碍你眼?”
连番质问把姚静衡听得一愣一愣,她只当陆青斐是无聊太久,心生烦闷,登时就把纸笔推到一边,说道:“我这次是真的不写了,你快回去。”
回去、回去、回去,除却这两个恼人的字眼,她就不会说些别的了?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抬起胳膊摁住自己的人中,转眼挂起假笑,慈眉善目地理好堆成一团的纸,整齐摆放在她面前,又将笔塞回她手里握紧。
“今夜不写到子时,休想阖眼。”
幽幽眸光缭绕在手腕处,姚静衡稀里糊涂地蘸起墨汁。窗缝透进丝丝缕缕的清寒气息,瞬间冲开闭塞的心窍。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他也许不是执意要当这个可有可无的伴读,而是要让她陪着他?
姚静衡过意不去,自责于没能及时发现他的异常,悄悄瞄了眼陆青斐。
他已不再凝望她的手腕,郁郁寡欢的眸光漫游在光秃秃的桌面上。
笔墨纸砚通通摆在她的跟前,只有一座灯台陪着他坐在连椅的另一头。灯光孤孤单单的,他像是投在椅面的影子。
她满心愧疚,随手翻出两张纸,带着毛毡和砚台靠近他,指着纸上的“寤寐”二字,心虚地说:“我写不好,你可以教我吗?”
惊喜的光芒一闪而逝,陆青斐压住嘴角的笑意,神情冷冷清清的,淡淡道:“多写几次就好。”
“我不会写,”姚静衡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师兄教教我。”
内心的雀跃实难压制,他只好微微抬起下巴,把架子摆得更加冷傲,嗤笑说:“你分明不情愿叫师兄,我不过是个讨人嫌的小小伴读。”
掌根撑着边沿,她将桌案向前一推,拉开他右膝就坐进他腿.间的一小片空位里,再一把拉回桌案。
短短几息,身前就长出个人,陆青斐尚未从震惊中走出,右手就被她捉起搭在她的右手上。
他故意抽回手臂,可声音再是伪装也装不出冷淡,只能含笑问道:“你这是何意?”
听他语气缓和,姚静衡的胆子也壮实起来,重新拉起他的右臂放在桌面,抓住他的手腕威胁道:“师兄再不教我,我就在你手背练字了。”
“你写。”陆青斐说得漫不经心,眼睛却满是期待地盯紧她的笔尖。
姚静衡把他的手拽到中间,一笔一笔地写上拇指盖大小的“师兄”二字。
“这是在给我戳印?”
陆青斐拿走她的笔饱蘸浓墨,又把她的两只手并拢,唰唰几笔行云流水,八个字分别跃出她的左右手背。
墨痕如泪痕般流淌进姚静衡的指缝,她举起手,一颗墨珠从手背钻进衣袖里。
她看向左手,由上及下地念出:“‘陆嘉彧的’。”
再看向右手。“‘呆瓜师妹’。”
陆嘉彧的呆瓜师妹……
“你不气我了?”姚静衡扭过头,欢欢喜喜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