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在山上礼佛多日,顿顿茹素,腹中没些油水定会拖垮身子。”
姚静衡愣了愣。“阿娘今日回家?”
“不然呢?”姚静殊说,“你今晚多做几个肉菜给阿娘补补。”
“我知道了。”她拎着沉甸甸的荷包去集市买肉,临出门时突然回头,看了眼光秃秃的树枝和多得不像话的落叶。
目睹姚静衡走出巷口,姚静殊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她不会杀个回马枪才出了家门。
程家大门虽已阖上,好在没有落锁。
她试探着叩叩铜环,见程谨没有应答,便大胆地偷闯入内,径直走向程谨的屋子。
*
姚静衡围着灶台打转,无暇顾及庭中乱象。
因妻子今日从佛寺归来,姚笃特意早些回家,怎料一进门就被连成片的黄灿灿景象刺伤眼睛。
他压下眉头,怒意渐显。
鸡汤浓香源源不断地飘来,他忽又展眉,提着一包刚出炉的糕点去向庖厨。
“今日倒是懂事,还知道体贴你娘。”
姚笃心中感到欣慰,面上仍旧一派肃色,毕竟做饭也不耽误打扫庭院,想是下午又在偷懒。
“是阿姐吩咐我多做些好菜。”
姚静衡手里正刮着鱼鳞,抬头回完话便继续干活,淡淡的眸光若有似无地划过姚笃手里的东西。
“你和殊娘朝夕相处,怎就没能学到她的一星半点,竟连孝敬母亲也要她提醒?”他指向门外,“家中脏乱至此,你下午又去山里撒野了?”
剔鳞的手顿了一顿。
任何解释在父亲面前只能换来更严厉的指责,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手里的动作也更快。
鳞片胡乱飞溅,姚笃心疼得像是他在日日打扫庖厨,怨道:“刮个鱼鳞弄得墙边都是,你莫非在同为父置气?”
姚静衡烦闷地闭闭眼,放下鱼净了净手,低眉顺眼地走到父亲跟前,规规矩矩地说:“女儿不敢惹阿爹生气。”
姚笃不满地“哼”了一声,离去时还不忘说道:“你娘就要回来了,快些把庭中整理干净。”
姚静衡眼睁睁看着他提着糕点走向姚静殊的屋子。
父亲手里的点心向来都是由长姐拆开。
按照父亲的说法,只有她的表现符合他的心意,他才能奖励她一半,而姚静衡以为,“施舍”一词或许更为贴切。
即便是一半糕点,还得先经过长姐的同意,他才会让她接着。
姚静衡只吃过那一次便再也不喜欢甜滋滋的东西了。
案板上的鱼从昏迷中醒来,没了鳞片的事实吓得它一个劲儿地翻腾,啪地一下摔到地面。
姚静衡不再凝望父亲的背影,又是一刀拍昏乱动的鱼,接着给它开膛破肚。
她才把鱼泡抠出来,父亲就又来到庖厨,质问道:“你阿姐去何处了?”
不待他指责自己没有尽好看顾病弱长姐的责任,姚静衡率先认错:“是女儿的疏忽,女儿这就去寻阿姐回家。”
长姐平日鲜有独自离开家门十步远的时候,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程家。
程谨是县里唯一的年轻举子,才名赫赫,长姐时常拿着经书诗赋去请教他。
每每此时,她总会拽着她一起去,让她站在一旁,听他们谈论她似懂非懂的文章。
姚静衡识字,也读过一些书,但并不精深。
父亲虽是朝官,但县尉一职仅是末流,况且梁泉不过一中下之县,他微薄的俸禄只够支撑一家四口过上尚且体面的日子。
家里没有闲钱买奴隶,更不会给她和长姐各找一位女先生。
姚静衡平日忙于家事,只有空闲时才能坐在长姐身后,跟着父亲请到家中授学的女先生习文,学识自是不及长姐深厚扎实。
可长姐非要在不该记起她的时刻对她投注不合时宜的关注,总爱说着说着就突然当着程谨的面询问她对某篇文章有何见解。
她能有何见解?只能托辞灶里燃着火,她必须回去看看。
此刻灶中着实有火,她却要去趟程家。
两扇门大敞着,梧桐树下没有论道的一对男女。
姚静衡以为长姐不在程家,正疑惑她会去何处时,意外瞥见程谨屋前的地上有枚小银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