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温莹从景宁宴身上感到担忧、紧张,还有不舍,当然,最多的还是希冀。
解开老师陆行之被害的真相,洗去陆氏满门的冤屈,是两人共同的夙愿。只是上一世,她还没来得及去查,便被父兄叫去了北疆。
宋温莹自密道出宫,绕路后,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
“小姐,司空璟还在长公主府门口候着呢,还说,你若不见他,他便赖着不走了。”侍女雪夕道。
在景朝,男女大防比前朝宽松许多,女子也可以入太学、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定有婚约的男女私下见面同游,长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过去了。
但司空璟平白无故赖在长公主府前,到底是给人留下话柄。
“我同他没什么好说的。他喜欢等,你就送去杌子,让他坐着慢慢等呗。”宋温莹满不在乎道。
雪夕睁大双眼,问:“小姐,是不是上次司空大人和表妹同去打马球,你还在生气啊?”
宋温莹唇角的笑意消失殆尽。
上辈子,她的确对司空璟动过心。毕竟司空璟出身世家大族,长相俊朗,又幽默风趣,是上京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作为未婚妻的她也不例外。
司空璟也与她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曾经她也天真地以为,他会永远站在身后,保护她。
直到父兄为抵抗胡虏,战死雁门关,镇北骑几近覆灭。御史台不知听了何人撺掇,表奏父兄决策失误,应当治罪。
宫里那群阉人没少拿此事落井下石,鸡蛋里挑骨头,使得处境本就艰难的镇宁侯府雪上加霜。
司空璟趁机遣人上门退婚,宋温莹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勾搭上了江陵王的独女长乐郡主,又舍不得美貌的未婚妻,两头讨好,眼见镇宁侯府式微,便果断选了江陵王,还倒打一耙,将镇宁侯的罪名坐实了。
宋温莹战死后,世交司空氏的倒戈,成了压倒镇宁侯府的最后一根稻草。官兵抄家时发现府上并无余财,抄无可抄;家眷、下人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偌大的镇宁侯府,世代忠良,竟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如今想想,“表妹”?那身织锦凤凰纹云锦非常人可用,他司空璟哪来皇亲贵胄的表妹。
原来,当她不再仰视他后,一切都有迹可循。
铜铃一阵响动,马车快要到了。宋温莹回过神来,挑开车帘,远远见司空璟守在后门,便道:“掉头走前门。”
司空璟竟猜到了她要走后门避开他。还真是了解她啊。
怪不得背后捅刀子时那么痛。
宋温莹收起自嘲来,正要放下车帘,余光却瞥到不远处有个布衣男子,身姿挺拔、气质不凡,正要多看几眼,车马行过阻碍了视线。
“等等,停车,”宋温莹开口,“正愁不能整整司空璟呢,这下刚好一石二鸟。”
*
布衣男子背着书箱,薄唇长眼,雪面墨眉,睫羽如蝶。生得朗朗如松,气质清雅疏落。虽着布衣,仍是美玉出尘。
顾不惑看着马车驶过,声音如林籁泉韵,却带着森然冷意:“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公子的意思是?”一旁,同样身负箱笼的仆从问。
顾不惑不答,仆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马车,又看向长公主府的牌匾。
仆从想了想,问:“莫非,长公主府也参与了当年的案子?”
“只有先到了清河县,才有可能查清真相。”
顾不惑正要离开,忽然马车停在他面前,四角铜铃晃动,车帘掀开,露出一张芙蓉面来,正是宋温莹。
她下车走进日光,顾不惑有种晃了眼的感觉,只看到氤氲的粉色,倩影依稀。
直到她停在他面前,香衣云鬓,明颜姝立,双鬟缀悬珠金步摇,织金缠枝花纹襦裙华贵雅致,桃色裙裳衬得她容色更胜玉雪。
看清宋温莹时,顾不惑有种溺水的感觉。莫名的熟稔感使得他脱口而出:“我们,认识?”
那姑娘小鹿般的乌眸配上天然微微下垂的眼睑,乍看之下楚楚动人,流转之中,便带了灵动的狡黠:“现在认识了,顾不惑。”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碰到的他,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像是从案卷里走出——不对,比案卷上更加好看。
“你怎知我是……”顾不惑问。
宋温莹眼眸滴溜溜一转。
总不能说是看过你的死亡案卷,因为好奇,多看了几眼顺带背下来了吧。
“因为——因为,我会读心术啊。”小姑娘笑道,眼睛泛着琥珀色,像秋日映着山影的、盈盈波动的山泉,“久闻顾大人端方君子,路见不平,定会伸出援手罢。”
“顾大人”三字点醒了顾不惑,他回神,垂头叉手行礼:“在下身有要事,恐怕,帮不上县主。”
真宁县主果如传言中那般顽皮跳脱。不过,他可不打算陪她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