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闺锁无力之人,无力冲撞,无力抵抗。金笼里困着的云雀灵动跳脱,却委身于口腹之欲,陷入诡异的镇静,向投食人屈服谄媚。
“涟衣姐姐,我来了。”
梅玉晓卷起黄灿灿的珠帘,便瞧见晏涟衣坐在地上,毛笔大咧咧地放进来嘴里润湿,正欲蘸上墨水。
晏涟衣是规矩方圆里的墨字,自小在横竖中线里端着仪态小步小步地踱。
吟诗作画她向来俱佳。
后来遂演变成一首词成了生搬硬凑,毫无韵律。一幅山水画被人说成丧失灵魂,空洞无物,全是技艺堆砌。一首词成了生搬硬凑,毫无韵律。
走上神坛她用了十余年,她这整个人都不算血肉,是诗画筑成的脆弱薄纸。走下神坛不需要她晏涟衣花任何努力,只需要他人的嫉妒。
晏涟衣还是涟漪先生的时候,众人将“他”捧上云端,女儿身暴露之后,引来满城血腥风雨。
昔日诗友的针锋相对,诬陷构成的风波翻腾,所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都成了凌迟。
众口铄金之下,她就这样疯了。
梅玉晓拾起地上散乱的纸张,墨还未干,顺着倾斜的痕迹汇聚成珠,淌下一道泪线。
“小玉,糖?”
晏涟衣摊开出脏污的手,伸在梅玉晓面前,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她以前最是伶俐了……
梅玉晓从怀中掏出锦缎绣帕,顺滑的绸缎扫过晏涟衣的脸,引得她咯咯发笑。梅玉晓捏过她的下巴,为她擦去脸上的墨迹。
像变戏法似的又变出颗琥珀色麦芽糖,纸皮包得妥当,天气适宜所以没有融化。
“啊——”
梅玉晓打开包装喂进晏涟衣嘴里,看着她像孩童一般无邪的笑,一颗心不知道是宽慰还是刺痛。
说起来,在晏府看见容稹,梅玉晓是意外的。他这个人阴鸷凉薄,仿佛万物入不了他的眼,唯独眷恋权力,娶梅相府的姑娘逃不开是一个“利”字。
晏涟衣拉起她的衣角,脏污瞬间染上罗裙。梅玉晓也不恼,只是温声询问:“何事?”
“小玉,你不高兴。”
梅玉晓配合着展颜一笑,连同眉眼一同弯弯,噙着无限温柔。
“怎么会呢……”
她是自诩玲珑八面的,即使松懈时也不敢叫人轻易看出,哪怕这人是她昔日的同窗姐妹,甚至关系颇为交好。
回廊下一线春光,光影也恰恰好,不刺眼灼人。
梅玉晓还是请辞拒绝晏家的盛情款待,无他,只是不想看见那人。
是非终究躲不过。
宫廷赛马场。
容稹骑在高头大马上,梅玉晓一眼就认出那是他们决裂之前,她送他的最后一份生辰礼。
枣红色骏马,精神气十足地高昂着头,稍长的鬃毛秀丽如飞瀑,肆意地披散在结实的肌肉上。
看得出来,主人打理的很用心。
“梅小妹,上马玩玩?”
梅玉晓回过头,珠钗挂步摇悬在半空轻轻摇曳。见赵家小公子手牵缰绳拉来量欢,又惊又喜。
赵家一脉出身兵马将门,赵小公子赵淮江养的那匹小白马性子乖顺,却不失烈性,赛起来张扬威风。
她惦记了好久。
“你舍得给我?”
“ 瞧你这话说的。”赵淮江把缰绳塞到玉晓手里,下巴朝容稹的方向抬去,补充道,“人家博美人一笑,在我这付了点代价,不过——我要是不愿意,千金也不换。”
梅玉晓顺着赵淮江指的方向看去,略过容稹,人群中秦式弦如同一只孤傲的鹤,着一袭月白袍,乌漆冠束起来的发不显凌厉。
他周身仿佛散着光,莹光围绕更衬得人儒礼俊秀。
“喂喂喂,别看呆了,你大恩人在这呢。”赵淮江腾的一下窜向她跟前,笑的爽朗。
“多谢。”
梅玉晓也猛的踏上马镫,一个劲步跨上马鞍,头发简练地扎在高颅,发尾飞扬起来,英姿飒爽。
“梅小妹,你可悠着点。”赵淮江扬起下巴,同他的马一样,张扬着笑,麦色皮肤下齿白却如银砌。
赵淮江看她的眼神,晦暗不明。
“放心。”
他这人一向神神叨叨的,总要端着架子,用不清不楚的眼神看人,也说些不清不楚的话。
梅玉晓头也不回就骑走了,马蹄在激起草絮和尘沙,她还是那样,大咧咧的仿佛没心没肝。
旷野的风清新的赛若貌美佳人,短暂的放空将全身松懈下来,静候佳人服侍。
她纵马奔向容稹的方向,看的却不是他。
“秦公子骑术精湛,小女子斗胆一比。”
众人皆是一怔,只有秦修简立即高喝出声:“梅小姐,这骑术秦某不甚厉害,比不得梅小姐万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