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打破这静止的,是从侧门拐出来的一顶小轿子,轿子安安静静地往前走,后面跟着一个骑马的随从。
赵子勤看到那小轿出来,嘴边露出一个笑容,招呼众人开始动身。他并没有进宫,而是准备绕皇宫一圈巡游,如此一来,就正好要和那台小轿迎面相遇。
黄梦梁看着赵子勤的马蹄一步步走近,只盼着这位新太子赶紧进宫完婚,不要再搞出什么幺蛾子,让她们这些掌灯的宫女们受罪。
那小轿的主人也看到了接亲的宏大队伍,主动靠边停下,让赵子勤先行。
可赵子勤偏偏不走了,他就在黄梦梁前面停了下来,对着那轿子喊道:“三哥!”
黄梦梁悄悄抬起头。她见骑在马上的是雁翎,也猜到轿子里坐的是何人。刚想再看,就被身边的碧荷碰了一下,又赶忙低下头去。
“三哥先行。”赵子勤下马,似乎要朝轿子行礼,但他随即又拍了下脑袋,“怪我这记性,我都忘记了,如今不必给三哥让路了。”
轿子里的人没吭声。
“我今日双喜临门,三哥不给弟弟道一声贺吗?”
轿子一动不动,开口的是雁翎:“恭贺太子新婚,请太子先行。”
赵子勤哼了一声,并不打算放过对方。
“三哥,官家可是最不喜没风度之人。你不出来,不会是贝初嫁给了我,你咽不下这口气吧。”
他从别人心上挖走一块肉,转眼便向对方炫耀。
“啪”的一声,黄梦梁的灯笼碎掉了。
众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雁翎朝着轿内说了些什么。
“大胆!”为赵子勤牵马的马夫喝到。
黄梦梁的心一下子被拎了起来,她条件反射般地跪下去。
众人等候赵子勤发落。
“拖下去,不要坏了今天的好日子,明日再打死。”
“慢着。”轿子终于动了一下,门帘一掀,赵子行从里面走了出来。
赵子勤见他出来,翻身上马。
今日他就要坐在马上和他的三哥说话。
“恭贺太子新婚。”赵子行朝赵子勤行礼。
赵子勤摆摆手,就这么骑在那匹高头大马上受了这一礼。
他觉得痛快极了,自从赵子行失明,他便知道,太子之位会是自己的。但圣旨下来的时候,赵子行并不在场,他也未觉得如何快乐。
于是特意安排了接亲相遇的这一幕。
赵子勤苦心等待了这么多年,就是为的这一刻,赵子行这位天之骄子向他低头的这一刻。
他恨不得找个画师,把此刻画下来,以后日日放在寝宫里观赏。
不过既然已经得偿所愿,赵子勤也不多做纠缠,道了句三哥慢走,便要前行。
他知道此刻和赵子行纠缠太多,往后传出去便是自己的话柄。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一个美娇娘等着拜堂成亲。贝初此人,即使不是为了刺激赵子行,他也是愿意娶的。
“慢着。”赵子行开口道,他指了指黄梦梁,“此女是我身边女使,求太子高抬贵手,放她随我出宫。”
赵子勤一下勒住马,惊讶地回头,先是看了眼赵子行,扬了扬眉毛。而后又望了一眼被两个随从架着的黄梦梁。
他拼命咬住自己的嘴角,不让自己笑出来,简短地回答道:“准了。”
然后赵子勤马上转回头,直起脖子,咳嗽了一声。
他想要咧开嘴大笑,又担心被别人看见,即刻止住了。这很难,可赵子勤用他无比坚强的神经控制住了。
笑是一个好东西,也是一个坏东西,好和坏取决于它的时机。有时候,一个人的笑容会使他失去皇位。
赵子勤深知此理。
但就在刚刚,赵子行求他了!
他说“求太子高抬贵手”,只为了一个相貌平平的小宫女。
跟在他身后的贝初,也一定听到了。
他可太痛快了!
这滋味,比他长久以来想象的还要好!
黄梦梁被轿夫扶上轿。
她人生中头一次坐轿子,但因为刚刚死里逃生,并没有什么新奇感。纵然如此,在这不大的空间内,她还是注意到了赵子行的不同寻常。
“你怎么了?”
赵子行含糊地答了一声,黄梦梁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头痛。”赵子行靠着轿子的内壁,斜着躺了下去。
黄梦梁从身后抽出一个软垫,眼疾手快地垫在他身后。
“谢谢。”赵子行叹了口气。
黄梦梁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感到担忧。赵子行从来不说谢谢,他也从来不会求人。
赵子行闭上了眼睛,他的胸脯起伏着,呼吸很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