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轮到你去送了。”
“我不去,那么远的路,我的腿都快走断了。”小宫女嘟囔着,“肯定又赶不回来吃饭。”
“那你就先等吃完了饭,再去给那位送,反正他也不着急。”
黄梦梁挑着一担摇摇欲坠的煤灰,听两个二等宫女讨论送饭的事情。
不用说,他们口中不着急的那位,便是赵子行。
太子既废,便成了皇宫中无用之人,如同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吃穿用度上都大幅削减。就连送饭,都不必赶热送了。
要知道,从前赵子行吃的饭,都是随叫随到,即使不吃,御膳房也会给温着,专等着他使唤。
如今……
黄梦梁记住那个送饭宫女的模样,她头肩很窄,但腰胯粗壮,像是一根会走路的玉米。
等她倒完煤灰回来,黄梦梁一眼便从吃饭的人群里看到了“玉米”,她吃得不疾不徐,已经将送饭的事情抛之脑后。
“姐姐,”黄梦梁挨到她身边,放低了声音附在她耳边说,“三皇子那边的饭,要不我帮姐姐带过去,我正好要往西边去。”
“玉米”上下打量了一番黄梦梁,忽然认出她来,大笑道:“你就是从前三皇子身边那个红人吧,听说你好本事,只一个月,就从女使做到了通房。”
“玉米”的声音不小,她这一说话,正在吃饭的宫女们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议论的声音也纷纷响起。
“原来就是她啊!”
“听说月钱都是单独发的呢。”
“那有什么用,风光了没两天,现在还不是倒煤灰。”
“若那位眼睛能好,没准儿真让她傍上了,只可惜……”
“不是说太医院那边……”
“这又不是画本,长得好看的男子最后都会痊愈。如今那位被废,肯定是官家确认医不好了呗。你没见容妃娘娘整日整日往太医院跑,就是怕太医把话说死,但谁敢在储君问题上犯欺君之罪啊。”
“唉……”人群中传来几声叹息。
“枉费太……他从前吃了那么多药。”碧荷混在人群中,也跟着感慨了一句,“太子”二字刚到嘴边,又转成了“他”。
“可不是,当初他费那么多心思,又是煎药又是熏药,还敲了一年多的穴位。后来得知是娘娘让太医骗他的,就不再治了。”另一个从太子院子里伺候了几年的女使说道。
黄梦梁没有理会他们,她想起熊熊烈火中赵子行的表情,又想起独自站在窗前吹冷风的那个男人。
她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玉米”问到:“姐姐要我顺路将饭带过去吗?”
“玉米”把食盒递给她,仍旧大声地说道:“果然通房就是忠心,既然你这么喜欢送饭,往后也一并送了吧。对了,不要去晚了,汤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黄梦梁一声不吭地接过食盒,顶着众人八卦的目光,出了门。
到了赵子行的偏院,黄梦梁并未觉得比从前冷清多少。
赵子行本就不喜人多,以前这个时候,也都是静悄悄的。她喊了两声,没有人应,大概是没有女使在。
黄梦梁轻车熟路,先进了屋,放下食盒就听到里屋有响动。她敲了敲门,赵子行的声音传出来,让她进去。
赵子行背对着门口,坐在浴桶里,黄梦梁推开门后,赵子行转过头来。
“还没送饭过来吗?”
赵子行半个身子露在外面,黄梦梁双颊火热,一股气哽在心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是因为她看到了赵子行的裸体,不是因为赵子行在等着午饭,也不是因为赵子行误将她认成了雁翎,而是赵子行从前胸一直贯穿到后背的伤疤,和盘踞在他脖子上的红色残痕。
他险些被人杀死过。
不止一次。
***
对于宫女来说,很多事情都来得极其突然。
前一天黄梦梁还在给赵子行送饭,第二天宫内就宣布,另立四皇子赵子勤为太子,赵子行这个废太子,要赶紧收拾东西要出宫,迁居城北的遗珠园。
赵子勤的大婚早就安排在今日,加之他新晋为太子,婚礼规格自然跟着往上提,就连御膳房的黄梦梁等人,都被安排去宫门口提灯。
黄梦梁不懂大白天的,为什么要提个灯笼站在那里。
但她没有表达意见的资格,只能跟着碧荷等人呆呆地守在宫门口,等着新人入宫。
好不容易赵子勤接来了喜轿,却停在离宫门口不远的地方不动了,任由别人怎么催,只说是在等时辰,就是不进宫。
这便苦了站在瑟瑟寒风中的宫女们,她们衣服穿得不多,又要站得直、站得美,连个冷颤都不敢打。
赵子勤不动,没有人敢动,甚至没有人出声。
众人就这么陪他等着,时间似乎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