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肆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八根手指骨,出现在眼前。
商显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再抬头时,目含疑惑地问:“多一根手指呢。”
画眉身躯颤了颤,总算领悟,今儿这俩年轻后生,当真是为她而来。
她不再迟疑,起身,缓步走到门口,俯趴在商显的背上。
商显将地毯盖好,背着老人,缓缓朝着山涧走去。
老人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
他们也没有问老人指的方向是哪里。
大家心里都有数。
一直到日上三更,商显才背着画眉,停在一处开满野菊花的荒地前。
她问:“这里就是您和桂兰以前住的小竹屋子?”
画眉:“姜升告诉过你?”
商显摇头,“我不认识姜升。”
在第一层餍狱的桂兰执念中,根本没有出现过姜升这么一根救命稻草。
第五肆瘸着腿,落后一大截,赶到时,商显已经在丈量看不出原貌的竹屋旧址。
他竖起大拇指,气喘吁吁,“你厉害,背着人健步如飞,跟只穿梭山林的野猴子一样。”
商显掏出兜里的小镜子抛给他,“彼此彼此,刚才画眉太奶还夸你,像只污渠的水猴子!”
第五肆脸皮一僵,将小镜子盖过去,眼不见为净。
商显在画眉的回忆下,划出竹林小屋的具体范围。
第五肆帮着确定好门、窗位置后,竹床的大致位置就一目了然。
商显从包里掏出工兵铲,开始像只土拨鼠一样,呼呲带喘地掘土。
第五肆没有工具,徒手扒拉两下,指甲就劈叉了,指尖顿时血淋淋的。
商显看得直乐,“哟喂,第五老板竟是身娇体贵的脆皮壳。”
他轻哼一声,干脆瘫坐在旁边,处理伤上加伤的瘸腿。
商显往下挖出一米多深的土坑,点点灰白的骨骼,才慢慢显露出来。
画眉坐在距离竹屋旧址十来米远的地方,神色哀沉,她似乎不敢踏足这里。
可目光,却一直紧紧追随着商显的工兵铲,每往下挖掘一次,她的心,就跟着擂动一次。
远远的,她就看见那位干劲十足的小姑娘,停下动作,单手提着工兵铲,叉腰,一脸汗珠地回望着她。
画眉站起来,脚步踉踉跄跄。
第五肆急忙瘸着腿,疾跑两步,过来搀扶住她。
商显见画眉往这边走来,低头弯腰,加快速度。
画眉脚步沉重地被搀扶到坑边时,一具灰白纤细的孩童骨架,已经被完整剥离出土。
商显以公主抱的姿势,小心翼翼兜住骨架,轻手轻脚跃出土坑。
“画眉太奶。”
她将骸骨,郑重其事地交还到老人手中。
画眉拥着手里轻得离奇的白骨,眼前阵阵眩晕。
她想紧紧地将她的孩儿,抱进怀里,又担心,弄疼他,弄碎他。
她那皮实的桂兰,什么时候,只剩下一坯土的重量。
她拿生命换来的孩儿,拿尊严养大的孩儿,比她所有所有都重要的孩儿,就这么轻飘飘的,消散了。
画眉嗫嚅着嘴唇,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千万般的情绪,都卡在她憋闷的胸腔里。
她抱着尸骨,缓缓瘫坐在地上,用枯瘦干瘪的指头,一点点拂着尸骨上的泥土,嘴里轻声呢喃——
“娘的桂兰,娘的孩儿,你一直都在,你一直都在啊……”
“我儿的信,不是诀别信,是我儿的遗书。”
“我儿至死,都念着阿娘该如何活下去……”
“儿啊……”
她的声音苍老、低沉,如泣如诉。
商显听得鼻子有些发酸,一个劲揉眼睛。
第五肆一瘸一拐地靠过来,拍拍她的肩膀,“等法医验过尸骨,就知道桂兰是怎么死的了。”
商显带着鼻音推测,“他一定是在反抗陈财时,受了严重的伤,不想他阿娘因为愧疚和悔恨活不下去,才在临死前,含糊地编造出这么个慌来。”
第五肆点头表示认同,“那场大火,只是为掩饰他的死亡。我想尸骨,就是负责传信的姜升老爷子,帮忙埋进床底的泥土下。”
他又叹道:“这个秘密,姜老爷子,一藏就是一辈子。唉……”
第五肆都有些同情姜家的倔老头了,难怪姜米会有惧怕女性的心理。
这份六十年的背负,实在太过沉重。
厚重的云层一晃,遮住漫天日光,山林间凉风阵阵,霎时阴沉下来。
画眉不再低诉,她脸色灰白,眼眸空洞,透着一股凄然的死气。
商显有些担心,撞撞第五肆的胳膊,“画眉太奶的情况,不对劲啊!”
第五肆提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