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些发呆,好一会儿没人应声,夏冉猛然惊觉大约叫的自己。因为这一带,只有她能从轿上“下来”给侯夫人请安。
看来那贵妇是位侯爵夫人,那青年男子大约是个小侯爷。其实,除看电视剧外,夏冉对侯爵封衔并无多大概念。只感觉是颇大个官,世代煊赫,坐拥资财无数。
如今遇上个侯爵夫人,虽尚不知自己是什么身份,嫡母吩咐了,总少不得下去请安。
挪挪身子,欲站起来下轿,惊觉裙上稀松。她这身衣裳,锦裙齐腰。叫那小貂对香囊又抓又挠,拽散了束带。慌慌张张,又急又恼,夏冉重新勒好齐腰束带。却又面临一个问题。
她不会打结。
天知道,这古代宫绦腰结是怎么个打法。夏冉咬咬牙,任命似地胡乱打了个蝴蝶结。久不下车,若再给她安排个怠慢贵客的罪名,她可实在担当不起。
青布轿帘缓缓打开,佳人抬步出轿。甫站定,便端正磕头行个大礼:“见过侯夫人”。
定远侯夫人有些吃惊,下意识便要伸手扶她。江夫人连忙拉住:“小女无状,不敢劳动夫人。”
安抚完那头,又朝江晚吟道:“起来吧”。
“是”,江晚吟答应着,自地上缓缓起身。众人原就盯着她看,见她起来,又忍不住细细打量。
鹅蛋脸,柳腰身,袅袅婷婷,清丽难言,仿佛仕女画中人。因着困乏,发鬓微松,衣袍略乱,比画中人又多几分生气。
直叫人又惊又爱,不愿移目这天成之美。
定远侯夫人看得心生欢喜,拍拍江夫人拉着自己的手:“你家大姐儿是个花容月貌的,三姐儿也清丽不凡。哎呦呦,怎么美人都托生在了江家?”
语气亲厚,半调侃,半认真。
听闻“大姐儿”三字,江大夫人心里一揪,眼神登时便冷下来。勉强撑着面上神色不变,应付道:“是您抬爱,哪当得如此。”
定远侯夫人并未觉察她这番变化,看着江晚吟只是笑:“我从不哄人,说好便是真好”。
江大夫人想起下落不明的亲女,眸中淬剑,恨不能立即拽着江晚吟问询。
数年贵妇练就的沉着冷静,为掩家丑,心痛如割,亦能强装不知女儿失踪之事。江大夫人讪笑应付:“那便多谢侯夫人夸奖”。
定远侯夫人还笑着:“人说钟灵毓秀,江家女儿一个个都如此好,你们这儿人杰地灵,你的福气在后头”。
说罢,又拍拍江夫人的手,表示语自真心,而非客套奉承。
江夫人听了这话脸色更难看了些,笑僵在脸上,勉强撑着弧度。不敢驳侯夫人,亦不好当众训斥庶女。
场面有些冷下来,幸而钟聿淮出声打破僵局:“叨扰伯母,母亲夜深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原为接母而来,叫爱貂闹了一回,终归不忘正事。定远侯夫人点点头,又看江晚吟一眼:“三小姐蕙质兰心,雅佩兰麝,我厚着脸皮同小姐讨个香袋。”
夏冉呆了呆,才想起大约说的是前头被小貂叼走的香袋。围观众人默默不语,均暗自感叹侯夫人高明。一句话,既赞了江家女儿,又解了两家困境,全了礼法,护住体面。
小貂不知何时已窜到钟聿淮怀中,两只小爪将香囊上带子扯得凌乱,系缚臂上,欲坠不坠。
钟聿淮一双大手,托抱小貂。十指纤长,骨节分明,搁在似雪皮毛上,亦不逊色。只像玉雪相衬,又如脂膏凝结。
他原穿着一身黑衣,颀长身量衬得玉树临风。如今映着这白,更衬出一副好皮相。几个年轻侍婢,悄悄红了脸,移开眼风,不敢再看。
芝兰在前,而不可触得。大约亦为人生一憾。
夏冉不管这些,只觉眼前男子生得貌美,比从前所见校草更好看些。刚才被盯着,不敢多看,如今趁其欲走,众人目光不在自己身上,该当好生欣赏一番。
正悄悄打量具体形容,不料钟聿淮猛得一个回头,二人目光相撞。
钟聿淮似笑非笑,微拱拱手:“三小姐,方才多有冒犯”。
因他此举,众人目光重又移回江晚吟身上。
江夫人恨意烧心,往前一步,挡在二人中间,遮住江晚吟:“夫人慢些,世子好走”。
“哎”,定远侯夫人答应着,摆摆手,借儿子搀扶之势去了。
江夫人看着人渐走远,回眸紧皱眉头,恶狠狠地瞪了江晚吟一眼。香姨娘因貌得宠多年,便无子亦叫丈夫记挂。她明捧暗贬,纵得她娇纵浅薄。终于熬到女儿成人,议得贵婿,将比赢一番,出口恶气。
如今,女儿因江晚吟失踪,女婿却对她频频注目。怎么,香姨娘母女两代,都要做她母女命中的克星?
想起前尘,江夫人难免更怨些。没好气地看江晚吟一眼:“进来吧”。
“是”,夏冉自醒来做了江晚吟便没得什么好脸色,此时已然习惯,只当她瞪的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