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明与顾仁来到坊间,正看到那人从房顶一跃而下,刚好落在二人身前不远处,他正是得意之时,丝毫不在意雨水打湿身上。
离得近些,朱启明仔细打量着他,这人看上去更像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身量比自己矮了半头,眉眼顾盼神飞,乍一看,好像在哪儿见过?
这场雨来的突然,屋檐之下,大家挤在一起,一脸看神仙一样的神情看着那年轻人,魏老三拉着自己的儿子,想趁没人注意偷偷离开,没想到被出声阻拦。
“魏店主,我劝你还是再问问你的儿子,可别等着我把他押解到太子跟前才认了罪,到时可就想救也救不了了。”
还没等魏老三出声,他儿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立刻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说是有人出五千两让他这么干的,他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而且他只是在小巷子里面点的火,直到看见火势如此的大,他才意识到被人当枪使了。
“混账!”亲耳听到自己儿子承认放火,魏老三面子上挂不住,一巴掌扇在了儿子的脸上。
魏老三的儿子虽然还在极力辩解,但是旁人却认为就是他放的火,都嚷嚷着让他赔钱,可他家也被烧了,哪还拿得来钱赔他们呢?街坊们气不过,就把魏老三和他的儿子围起来打。
朱启明趁众人出气之时,两步走那年轻人身旁:“在下姓顾,单名一个义字,仁义的义,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姓穆,名泽昭,表字秀林。”穆秀林闻声回头,一边报上姓名一边拱手示意,只觉这人好生眼熟啊……
“这放火人数不明之事,秀林兄可还有高见?”
穆秀林一怔,上下打量着顾义。
眼前这人虽是穿的粗布麻衣,却通身不同常人的气派,分明不是这市坊的人,又看到他旁边撑伞的高大仆人,忽然就想起了三年前汴州城外被人追杀为了逃命而向她“借”马的两人,竟然是他……
穆秀林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三年前自己以女儿身和这人有过一面之缘,万不可被认出来才是。
好在眼前的落魄凤凰一心像是想要把事情调查清楚,没有过分关注她。
“管他几人做甚,反正现在抓到了一个,一人做事一人当喽。”穆秀林故作轻松,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这个事情追究下去,如果不是彻底调查,那对百姓们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倒不如让他们瓜分了这五千两,速速散去的好。
“如此多的百姓受灾,怎能就此作罢,今夜大火,县衙也会前来调查的吧?”
方才穆秀林设法求雨,朱启明虽不信他真有仙术,但也认定他必有过人之处,现下看他如此草率了事,不免又觉得这人有些轻浮。
于是“轻浮”的穆秀林又开口了:
“你还真说错了~县衙反倒不会来调查,扒堤泄洪的命令下了一月有余了,这附近的人都是要迁走的,可他们到现在都没走,这不就是在反抗吗?保不齐啊,这火就是他们放的~”
“他们怎么敢?!”朱启明不肯相信官府会如此作为,眼里尽是质疑。
“他们怎么不敢?!”穆秀林以坚定的眼神回望对方,随后伸出手指着远处挨打在地的人,说:“那你说说,除了这个拿了钱的人,还有谁有必要来烧这些人的房子?”
“……”朱启明语塞,答案就在心里,可他不想信,“那若是百姓们执意报官要个真相呢?”
“我说了,替罪羊已经有了,无非是把这个倒霉的家伙罪加一等,以平民怨罢了,老兄你怎么这么较真呢?”穆秀林颇为自来熟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像在宽慰他一样,完了又补一句“真以为民能斗得过官呢——”
穆秀林说这话时语气轻飘飘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朱启明,更让人在意的是,周围的百姓竟无一人反驳,任凭着这句话像一把刀一样缓慢的插进了他的胸口。
他还在京师时,曾饱读治国策、圣贤书,把江山社稷装入尺寸胸怀,把“民贵君轻”同墨水饮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更是刻在了心里。
汴州这三年,朱启明时刻谨记左贤王的教诲:要学霸术,以强权夺势;要怀仁义,以德行安民。
可眼下的穆泽昭,却好像在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得过且过也是安民之术?
朱启明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这样的“邪说”。
原以为发现了个人才,没想到是个满嘴胡言的神棍,这种什么努力都还没做就盖棺定论的人,最让人心生厌恶。
这件事,若真是如穆秀林所说的那样,有结党营私、朋党比周之嫌,自己哪怕是个名存实亡的太子,也总是有能力管上一管的。
但眼下,比起直接亮明身份,他更想以智斗的形式将眼前这个神棍驳斥一番。
“方才阁下不是说,你是跟随太子返京的吗?”朱启明意有所指的将穆秀林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推开,在对方疑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