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若默默地把手在丫鬟端着的花汤里润了润，接过手巾擦了，又半掀眼帘四下扫了一眼，忽地觉得自己像是被邀来做客的，正不知好歹地打量着这和睦的一家人。
南昕王见霖若闷声不语，本想说些关切的话，又想起她自三岁起便一直这样怯懦，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彦靖先问了：“若儿怎么了？不舒服？”
月樨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瞄过来，笑道：“大哥哥难得回来，妹妹不高兴？难道是从北地带回来的煞气冲撞了妹妹？”
南昕王严肃地看了月樨一眼：“胡说什么？”
彦昶开口道：“许是程先生要来了，若儿怕被查问学识，这几天要温医书伤了神。”转向低头不语的霖若，“看书要紧，也要注意休息。”
“怎么，程先生也要来给王爷祝寿？”南王妃不露声色地瞥了南昕王一眼，冷笑起来，“可王爷做着寿，来了个医鬼，听着多晦气。再说若儿跟着程先生学了这许多年，伤了神自己也能调理得过来罢？若是明日寿宴上也做出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不是给我们南王府蒙羞？”
“母妃教训的是，是若儿学术不精，有负先生所望。”霖若拿衣袖轻轻拭了拭眼角，抬头怯怯道，“大哥哥回来若儿自然高兴，只是想着大哥哥几日后便要回去，心中难过不能自已，故方才失了仪态。”
原本南昕王听了南王妃那几句针对医鬼的酸话有些心烦意乱，见霖若这样，表情倒是缓和了，只温和地凝视她片刻道：“到底是小小人儿，心思纯然。可凡事若都这般患得患失，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霖若红着眼眶：“如果大哥哥此番回来便不走了，又或大哥哥没回来，几日后若儿与二位哥哥姐姐都不会尝到别离之苦。现在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届时大家的伤心不就又显得多了几分？”
彦靖赶紧笑着打圆场：“好若儿，你这是要勾得我也哭起来才能作罢？”
月樨也笑：“本来好好一家人吃个饭呢，妹妹哭什么？妹妹自己也说了，现在要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快笑笑我们开始吃饭吧。”
彦昶笑着捏了捏霖若的手。
南王妃则始终冷眼看着她，不时饮一口茶。
霖若拿起镶了镂空象牙的银筷，又一次垂下眼。
用完餐，侍婢们捧来漱茶和小盂，众人漱完，又用花汤净了手，侍婢们撤下了碗筷饭菜，换上了餐后茶。
南昕王盯着霖若和月樨半晌，开口打破沉默：“今日圣上和我说起为七皇子娶妻的事，听意思是想和我联姻。”
霖若有些惊讶地抬头，月樨扬眉，面上却并不是很惊讶。她于是下意识地看向彦昶，后者也是吃了一惊，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里是同样的担忧。
南王妃回道：“七皇子弱冠有二，的确该娶妻了。这几年他颓唐不少，不再理朝政之事，难怪皇上觉得他和我们联姻不会出乱子。”
南昕王冷笑一声：“乱子？什么乱子？便是我哪日死于沙场，南宫家的两位少王都在，兵权怎会落到七皇子手中？”
彦靖摇摇头：“七皇子年少便能一手成萦雪阁，倒也未必需要我们南宫家的兵权。”
南昕王笑道：“我曾与七皇子聊过几次，人自是少年非凡，但也谦逊本分。”又看了看月樨和霖若，“只是我这两个女儿，樨儿略失端谨，若儿性子柔弱，嫁给七皇子不知妥不妥当。”
彦昶看了霖若一眼道：“七皇子年少有为，夫婿过于耀眼，若儿这般性子嫁过去了只怕要受苦。”
南王妃红唇一抿：“他年少监国之时的确意气风发，可自从撒手去云游建阁后便再听不见什么功绩，也算不得什么有为少年了。若儿要真嫁过去了，还得算是我们南王府亏了呢。”
霖若眸子一闪，急忙求救地看向彦昶，彦昶皱了皱眉，向南昕王道：“明日父王寿宴，太子和七皇子都会到场，等见了一面再议婚嫁之事也不迟。”
南昕王点头：“明日樨儿和若儿在屏风后也瞧瞧吧，若是中意便告诉父王，父王一定做主回了圣上。”
说着面上笼了一层愁色：“若是妤儿还在……”
霖若忙低下头去看自己摆在几案上的手，肤细如脂。
南宫家自太祖以来便世袭王位，在京城是呼风唤雨的家族之一。而临道年间的南宫家，少王公主都貌若天人、声名远扬：两位少王身长玉树，文武皆精；二公主一笑倾城，三公主更是画像倾人。故而每至南昕王寿宴，家有适龄儿女的各大权贵富贾无不渴望受邀，好携子女上门贺寿——谁不愿和南昕王攀亲结姻？于是此时日头只偏西稍稍，南王府已然门庭若市。
辕麾和念尘一前一后地到了王府，相隔不到一刻钟。
当时彦靖、彦昶和赵息三人已经在院中交谈甚欢，佳公子相聚的画面已然惹得众宾客啧啧称赞，此刻又来了两位身份更尊贵的皇子，众人竟有琳琅满目之感【1】——魏晋风度亦不过如此！
由于是重要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