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道黑影出现。
“你一人来的?”
黑影沉默不语。
“现在书房内只你我二人,何故迟疑?”
黑影闻言消失。
念尘矗立不动,又呷了口茶。
只听得一声隐忍的惨叫,血花四溅,有几滴溅入了茶杯中,鲜血入茶,在清绿的茶汤中弥散开来,整杯茶变得昏黄。
剑穿膛而过。
抽回剑,剑上只有淡淡血痕,在窗前泛着血光。
黑影倒地。
念尘一手握剑,一手把茶杯倾过去,茶汤吞吐着剑上的血迹涓涓流下,滴在黑石地面上缓缓向周围扩散开来。他把剑收回剑鞘中,嗤地冷笑起来,继而大笑。
随后笑止。
“我倒真希望与他只是父子反目。”念尘声音悲戚,仍旧握着杯子,转身向书房门口的朱雀说着,唇角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凤歌,你我遭际相似。”
朱雀没说什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厌恶道:“这样水平也配做杀手。”
念尘见他不说什么,也只是点点头道:“气场不稳,出手有迟疑,实在是劣等的杀手。”说罢把茶杯放在窗台上,“原先来刺我的还能算是高手,现在……大约我死与不死,于他都无关紧要了。”
朱雀薄唇一抿,阴柔的眉眼弯成月牙:“剑到了。”
念尘便伸手:“拿来。”
朱雀把木匣抛给他。匣子虽长,却轻飘飘的,和他初接涔镜时一比,简直轻若鸿毛。
“是不是很轻?”朱雀见他面有异色,笑意更甚。
念尘皱眉,并未打开匣子,只是掂了掂:“你们别是合起伙来闹我。”
“墨炼如何我却不知,可我岂敢在这种事上闹阁主?”朱雀笑道:“他数月前找到了新矿,质地轻得很,便先打了把匕首,轻薄锐利。”
“然后那小子就觉得应该用它来打剑?”念尘面色微青,有些咬牙切齿,“我分明特意叮嘱了,那是南昕王的寿礼!”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严肃地看向朱雀,一顿一顿地迸出三个字:“有、名、否?”
朱雀见他这样忙敛住笑,可又实在想笑,只好沉默了一会子,开口道:“尚未有名,只等阁主亲赐呢。”
念尘长出一口气。
“真是怕了他起名——我的涔镜不就拜他所赐,得了个前名叫狗牙。”念尘鄙夷地看了看手中的涔镜,“就不知一个书读了不少的铸剑师,怎的偏偏给剑起名起得这么恶俗。狗牙,莼菜,脍炙,赤足……”转头看朱雀已经笑得快哭了,自己却并未觉得半分好笑,摇摇头,“还好没让这些俗名流出阁,不然真是要叫天下人笑话。还欧冶子再世,欧冶子起剑名的技术,他是不是喝多孟婆汤忘光了?”
朱雀笑得整个人都抖个不停:“阁主饶命,再不要说了——还是快起个不那么恶俗的名吧。”
念尘闷哼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天蓝柳绿,阳光正好。
“这天色倒不错。”念尘唇角微微抿起来,“南昕王一老一少两位将军杀敌有功……”
朱雀直起腰来:“阁主有想法了?”
“湛淳——湛淳如何?”
“听着音节调子不错,倒不知是哪两字。”
“湛清……清澈的湛,淳于兀的淳。湛淳,斩淳,你觉得如何?”念尘回头,凤眸里满是明媚昂扬的少年气,仿佛庐陵初见的那个玄衣少年。
朱雀望着他有一瞬的恍然,很快点头:“南昕王是朝中誓死卫国的少数人,自当佩斩淳之剑。”眼珠滴溜溜一转,“只是这剑身过轻,用它来使出斩这个动作,恐怕不能发出十分的力。”见念尘脸色颓丧,忙强笑道,“但名号之意是好的,这剑也好……”
念尘举起一只手打断他:“我下次要同你一道南下,墨炼那小子实在不能轻饶!罚他铸百十柄剑,都让他起名。”
朱雀先是一愣,随后又笑开了:“阁主,铸剑不难,起名——你这可是要他命啊!”
彦靖总在北塞驻守,难得回家,因此这一日的晚宴倒是南宫一家的团圆饭。
霖若如今是府里唯一的偏房之后,出身又特殊,平日不和正房一起用餐,而南昕王亦不常在府中,故而父女两个极少见面。
南昕王身材魁伟,面容虽经岁月风霜侵蚀,却仍保有少年时的爽朗英姿:美须豪眉,眼若星辰,鼻若悬胆,唇若涂朱。
南王妃丰神不减夫婿,即使半老也风韵犹存,端庄威严。至于二十年前的南宫夏侯氏是何等姿容,只一看她身侧靡颜腻理的月樨便可窥见一斑。
彦靖长相随父,只是眉眼更棱角分明,经历十年沙场洗礼,眼中意气风发的少年之气消磨几尽,倒更见稳重。彦昶则随母,和南昕王除了同样身长瑰伟外不很相像,好文好诗有几分书生的文弱,倒有几分像赵息,难怪两人相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