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上午强撑着意识同女孩较劲,药效没发挥出作用。
直到午饭过后,男人的烧还没有退下来。
下午再补了一颗退烧药,任他怎么闹腾,舒然找了本书,待在旁边没睬他。
渐渐的,终于在临近黄昏时分,男人睡着了。
因为感冒的原因,男人的鼻息略显粗重一些,却让人听着很安心。
舒然本想出去让他好好休息,刚从床前软凳上抬身,发现自己的一角衣袖被他压在了手下。
试着扯了扯,男人的眉宇皱了起来,指尖颤了颤,不肯松手。
女孩怕把他吵醒过来,又没法退烧,俯身坐了回去。
昨晚有些辗转,睡得并不稳当,今天又过来照顾了他一个白天,迎着窗帘暖黄的余晖,舒然倚在床边,单手支着下颚,眼帘微垂,盯着男人安睡的脸发呆。
刀削般的轮廓,一双长眉犹如远岫,素日总会微微挑起,飞入鬓边。
如今同主人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平,如两道烤漆落在晃眼迷人的白雪上。
女孩望着望着,不由伸手,轻拨了拨他出汗微湿的碎发。
姜衍是有美人尖的,特别标致,只是一直被额前的头发遮挡着,鲜为人知。
以前的舒然,总是把它当作一份小美好一样藏在心里,感觉像是只有她这么要好的朋友,才会知道的小秘密。
如今再见,不可避免的怀念后,涌来了丝丝缕缕的涩然,悲哀地发现,她其实一直都记得,这个人长什么样。
女孩细白的食指尖虚点过他的额前,顺延往下,于半空中描绘着他的轮廓。
落在鼻尖上处,缓缓下放,差点触碰的一瞬间,收回了手。
闭上了眼,轻缓地吐了一口长长的气。
别看了好吗,再看下去,又会沦陷的。
有些界限是越不过去的,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至少,还是朋友。
至少,从未拥有,便永远不会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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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那副老时针,滴滴答答地转着,屋外的天空暗了下来。
姜衍脑海中团着一片昏沉的迷雾,拨云散雾过后,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沉睡的男人,再度回到了高三那年的春天。
耳边,回荡起《生日快乐》的歌。
那天,刚好是周六,舒然的生日。
那时,以他和舒然勾搭上吴笙瑶,加上吴笙瑶的两个发小大胖、车飞为首的“小团体”已经逐渐成型,陪她一起到外面玩闹了一天。
最后由他们合伙买的三层草莓慕斯蛋糕送上祝福,为这一天画下落幕。
到了散场的时间,舒然同他们说今晚会回家,大家纷纷散去四处,她还是跟着他,走向了回一中的方向。
长街,路灯列列照着前行的道路。
他放缓脚步,同她并肩:“真的不回家吗?舒妈妈可能正在等你。”
舒然低头想了想,“就说你忽然感冒了。”
每次姜衍一生病,她都要照顾他。
“我哪有那么多病,而且我生病的季节已经过了。”他也就乍暖还寒的时候,经常不分冷热招致感冒,平常小身板都是杠杠耐造的。
舒然沉默片刻,正不知如何回答,长街向南的尽处,忽然放起了烟花。
虽不知是谁放的,在这样特别的日子,舒然回过头看,眸里一瞬间,全是五色斑斓的光。
他见她满目欣喜的模样,“很喜欢烟花?”
舒然颔首,迎着火树银花的天空,思忖片刻,问他:“你有没有觉得,小时候是突然有一天有记忆的。在那之前,我根本记不得自己喝奶的日子。”
他想了想,煞有介事的点头,“我爸说我小时候有事没事都爱嚎,经常打扰他休息,他有次忍无可忍,把我一巴掌扫茶几底下呲溜了过去,吓得我妈一个月没理他,可我一点不记得。”
舒然难以置信地望他,忍不住嗤地笑了声,恢复认真的模样,望向天空:“我记忆里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坐在一个高大的男人长臂上看烟花。”
舒然:“当时妈妈在旁边给我穿甩落的鞋子,指着天上说,‘那是爸爸庆祝然然生日放的哦,快谢谢爸爸’。”
舒然:“我手上还拿着男人新给我买的六角风车。”
舒然:“那是我觉得全世界最爱我的时刻。”
这一刻,少年忽然明白,女孩大概,想爸爸了。
不回家,可能是不想一进门,看见同样的妈妈,身边站着的,却不是同一个男人。
纵使女孩心里一万个恨他,爸爸,永远都是爸爸。
舒然仰着的头回落,下一瞬,仿似望见前方,缓缓停靠了一辆熟悉的车。
躲在长街路口不起眼的边缘,车窗紧闭。车里,却好似有目光投来,正正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