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牛头成为了诸帅府驻京子弟新年伊始的重头戏。
这日皇帝乘青舆、着青衣,车上幡旗均为青色,率百官驾临先农坛,于俱服殿换过服饰后,来到了观耕台前。依然一副病容的皇帝依礼仪祭过句芒神,握着鞭子走到了披红挂彩的春牛前。
奏乐声中,皇帝举起了鞭子。
“一鞭风调雨顺,二鞭国泰民安,三鞭天子万岁春——”
礼部侍郎高亢的唱词声毕,皇帝鞭牛结束,登上了观耕台,至此,一年一度的抢夺春牛拉开了序幕。
先农坛乃天子祭神之地,在这里抢春牛自然不可能如民间一般乱哄哄。宽阔的广场一端,各帅府子弟列队而立,只待礼部侍郎敲响铜锣,便会上前抢夺春牛。
李惟成已打探到今年纪阳侯府也会参加抢夺春牛,不过顾宣和顾云臻都在朝中担任实职,不会下场,顾家今年以顾七家的长公子和顾云臻刚收的一个女公子为主,皆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见顾府诸卫簇拥着两名孩童走上前,他不由“哧”地一笑:“定昭就爱玩这些新鲜花样。”又道,“顾家不用理会,咱们重点盯住田家。”
他的一名随从张眼望了望,道:“顾家牵出了那匹踏雪名驹,那马儿若跑起来,咱们这几家谁也追不上的。”
李惟成并不在意,道:“听说那马只有定昭和云臻才骑得,顾七有一回想骑它,还被它尥翻下来。纵它跑得比谁都快,难道它还能用蹄子取牛头不成?”
随从们发出一阵哄笑,不再留意顾家那边。
话虽这么说,李惟成还是扫了一眼高台上的顾宣和顾云臻。顾宣仍是老样子,一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冷肃淡静。顾云臻却有些异样,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唇角紧抿着,目光落在虚空的一点,蹴鞠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像是被人抽走了魂。
李惟成觉得有些奇怪,正要说话,礼部员外郎已站立出列。
恰好起了一阵劲风,将场边的青色旗幡吹得飒飒作响。礼部侍郎深吸了一口气,手中的铜锤重重地敲了下去。
“当——”
众府之人发一声喊,依照先前策略,上马的上马,轻功好的发足狂奔,还有一部分人则分头去阻挠对手。一时间,数百人乱成一团,轻功好的互相追逐使绊子,有的马被绊倒,还蹶了蹄子。有的为了抱住对方座骑,不惜抓住马尾巴,被拖着在黄土地上曳出了一道长长的印子。至于仗着轻功好发足狂奔的,没跑出几步,便都被对手拦了下来、厮打在了一起。
顾府此次抢牛头奇怪得很,没有一人打马狂奔,而是分头去阻拦各府的人,他们抱住对手就往地上一坐,不管怎样也不松开手。两个娃娃则一边一个攀上李惟成的胳膊,二丫更是恶狠狠地咬上了他的手腕。李惟成想把他们甩开,又怕真的伤着他们,气得嗷嗷直叫。
观耕台上的皇帝纵身体不适,也看乐了,用手指着顾宣:“你啊,小心他们回头和你算账……”
顾宣讪讪地笑了笑,转头去看顾云臻,顾云臻却仿佛根本没有关注场上状况,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没有生机的雕像。
顾宣垂下眼睫,收回目光。
便在这时,一直优哉站在场边的玄燕忽然动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团黑云便卷到了场地中央。它四蹄翻腾,泼风价直奔春牛而去。待奔过半程,人们才发现马鞍上挂着一人,诸府皆惊叫起来。
那人青衣小帽,挂在马鞍边,听到众人惊叫,一个腾跃,便坐到了马鞍上,玄燕却没有将他甩下来,反而跑得更欢畅了。
诸府这才明白上了顾府的当,他们瞬间一致对外,早已被顶落马鞍、失去争夺资格的田璘更是气得上前将胖小和二丫从李惟成身上掰扯下来,一边臂弯里钳着一个,冲李惟成吼道:“快追!”
李惟成和柳靖忠同时翻身上马,抽鞭狂追。
玄燕一骑绝尘,片刻间便驰到了春牛前,那青衣人只是略略“吁”了一声,玄燕便于疾驰之间前足腾空。青衣人并没有下马,轻轻挥出手中马鞭,便将案几上的牛头卷到了怀中,“他”将牛头举了举,收入布囊。
顾府诸人发出一声欢呼,二丫本正抱着田璘的手一力狠咬,见那青衣人得手,喜得放开田璘,一蹦三尺高。
李惟成气得一时间失去理智,更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人是个高手,他从囊中摸出一把铁莲子,看准青衣人弹了出去。
谁知青衣人却不会听风辨声,毫无躲闪,低低地痛呼了一声,显见被铁莲子击中了。但“他”仍紧抓着缰绳不放,可是另有一颗铁莲子,好巧不巧地击中了玄燕的眼睛。
寻常的痛倒也罢了,这眼睛被击中的痛楚,玄燕如何忍受得了。它悲嘶一声,发力狂奔。青衣人努力想控制住它,但剧痛让玄燕越跑越快,青衣人被颠得五脏六腑就要吐出来似的。
观耕台上,顾宣看得清楚,面色遽变,他运起真气,吹了个极响亮的呼哨。可是玄燕并没有听他的,反而跑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