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听出皇帝那微妙的语气,纷纷开口。
“就是!”
“岂有此理!”
“不可信!不必理会!”
就在一片群情激愤之中,宋怀素忽然淡淡地清了清嗓子,殿中慢慢安静下来。
“宋卿有何话,不妨奏来。”皇帝和声道。
宋怀素慢条斯理地扫了一眼众臣,朗声道:“顾小侯爷请这位公公回话之时,微臣正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小侯爷说,他有过目不忘之本领。当日收到银票后,他本想在第二日找个没人的地方还给秦主事的,所以秦主事凑上来撞翻他手中的账册时,他并未当场发作。只是捡账册时他扫了一眼,记得当日秦主事抱过去的分别是建安三年全年、建安八年冬月、长泰三年新旦至端午、长泰四年秋月的账册,陛下可问一问于大人,遗失的账册,是否就是这些?”
此言一出,满殿寂然。
大理寺卿于琰哆哆嗦嗦地将案卷展开,看罢,他面上神情复杂莫名,不敢看郑柳二人的眼色,只缓缓地点了点头:“正——是。”
郑昶只觉全身的血都往脑袋里冲,身子摇晃了两下,眼前一黑,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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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要这么做?”
顾宣站在牢室的粗木栅栏外,冷冷地盯着顾云臻。
顾云臻叩下头去:“都是侄儿的错,还请您原谅。”
顾宣厉声道:“我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顾云臻嘴唇紧抿成一线,并不作答。
“我好不容易说通大理寺,你只要老老实实出去就行了,可你倒好,来这一出。你这一认罪不打紧,把满朝文武得罪了个一干二净!如今弹劾你的折子堆满了陛下案头。人人都说你‘性情反复,信口开河,胡乱攀咬,难当重任’,都恳请陛下革去你的爵位,将你贬谪为民!”
顾云臻仍旧一言不发。
顾宣讥讽道:“你可真了不起啊。我大端开国以来,能以一己之力将满朝文武得罪殆净的人,只有你顾——云——臻!”
顾云臻低垂着头,顾宣没得到答复,气得提高了音量:“你有勇气翻案首告,就没胆量给我一个交代吗?”
顾云臻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凝望着顾宣,缓缓开了口。
“小叔叔,我四岁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薛家姑姑送给四叔的玉镯子,我怕四叔责骂,把碎镯子藏了起来。四叔翻遍整个侯府都没能找到,还和薛家姑姑大吵了一架。您发现我神色有异,把我拎到园子里,从井口吊下去,我吓得大哭,可仍然不敢说出真相。是大姑姑赶来救下我,她告诉我: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所担当,做过的事情就要负责,万不可因为怕被惩罚而推诿撒谎。我听了你们的话,说出了事实,虽然被四叔揍了一顿,可他和薛家姑姑也重归于好。虽然……虽然四叔后来战死沙场,但至少他和薛家姑姑之间没有留下什么抱憾终生的误会。”
顾宣脸色阴沉地听着,自齿间迸出几个字:“幼稚!荒唐!你四叔若是泉下有知,宁愿当初薛家娘子就那样弃他而去,也好过她现在独守青灯古佛,做一个未过门的活寡妇!”
“薛家姑姑既与四叔两情相悦、终生相许,自然这一辈子心中就只有四叔一个人。青灯古佛虽然清苦,总好过将就苟且地嫁给他人,过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一辈子?”顾宣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小小年纪又知道什么是一辈子?等你再过上十年、二十年,你就不会是这样的想法!”
顾云臻轻声道:“我是不知道什么是一辈子。我只知道,既然心中有了一个人,就希望这一辈子只有她一个人。她死了也好,嫁给别人了也罢,总而言之,我心中只有她一个……”说着,他脸上不自禁地露出温柔之色。
顾宣眼神一颤,竟有些许狼狈:“我现在没时间跟你掰扯这些!我再来问你,你为何要如此随性妄为,置大局于不顾?”
“大局?”顾云臻愤愤抬头,“小叔叔,你总是教导我要顾全大局,可侄儿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这样结党营私、贪腐肮脏,却总能逃过应有的惩罚。难道我们要顾全的大局,就是这样的大局吗?”
“侄儿不懂什么朝堂险恶,更不懂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听您的话,致有今日之祸。可侄儿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出去了,不管别人怎么想,侄儿自己就会瞧不起自己。”
顾宣盯着他,冷冷道:“你以为你这样做就能心安理得了?你可知道,你娘她……”
“娘怎么了?”顾云臻惊得面色煞白,他一跃而起,握住栅栏,连串急问,“小叔叔,娘怎么了?她怎么了?”
“你娘得知你认罪的消息,就病倒在床上,到现在都没有起来。你头脑发热、肆意妄为之前,有没有想过你娘,有没有想过顾家?”
“娘……”
顾云臻颤抖着双唇,踉跄着退后几步,喉头哽咽数下,抱头蹲在地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