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夫妇俩的蜜月结束,怀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启程回家。他们带了很多礼物,多到四个行李箱都装不下。
葛槐打趣说他们一点儿也不像是回自己家,反倒像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的新婚夫妻。
裴港生感同身受,并且对她的说法进行一番“添油加醋”,说能不能融入进那三个“原住民”之中,成败在此一举。
葛槐靠在他肩头哈哈大笑,然后捏捏他的脸安慰道:“好在我们不是孤军奋战,就算没成,也不至于落单。”
三个“原住民”对此没什么表示,因为让他们更在意的是张玫要在这个时候请假回家。
“我不在的这几天其他人也能好好照顾你们,等把家里的事处理完我就回来了。”
董子婷也跟着张玫回家了。睡前葛静棠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给董子婷发短信,问她在干嘛。
“这个点还能干嘛?当然是准备睡觉了。”董子婷回复她。
“旁边少了一个人,我突然有点不习惯。”葛静棠这样回复她。
“快睡吧,明天补习班见。”
“嗯,晚安。”
第二天从补习班回来后,葛静棠又拿着不会做的题去“骚扰”裴子黎。
房门半掩着,像是在等待着谁。葛静棠知道这是裴子黎特意给自己留的门,笑了笑便推开门走进去,然后看到他正坐在书桌前发呆。
“你来了。”裴子黎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回过头。
葛静棠在他身边坐下,将练习册摊开,看着他的侧脸说:“今天只有两道题,讲完时间还早,要不要跟我们去客厅看电影?”
“你们?”
“嗯,我和葛嘉涵,本来萧萧也要一起的,但她现在还在加班。”
“知道了,先讲题吧。”
近来的相处已经能让葛静棠看得出裴子黎此刻心情不太好,想问他又怕唐突和冒犯,只好憋着不说,心不在焉地听他讲题。
讲题的人也心不在焉,大概是两个人都不在状态,仅仅两道题竟然拖拖拉拉地讲了快半个小时。一直在楼下等着看电影的葛嘉涵等得不耐烦,便上来催促。
“怎么还没结束啊?都快十点了。”
葛静棠和裴子黎都被他的突然到访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又都觉得有些尴尬。
“好了好了,别催。”葛静棠起身收拾着桌面,见裴子黎坐着不动,便问他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那电影……”
“你们去看吧,我想早点休息。”
“好吧。”葛静棠看着他僵硬勾起的嘴角和放空的眼神,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问。
离开时葛静棠贴心地将门关好,门锁“咔哒”一声后,房间内只剩下气氛沉重的寂静。
张玫不在虽然只是一个看似微小的变化,但对裴子黎来说,却是安全感的来源被破坏。
他没有意识到疯狂作祟的不安与混乱感正在强行打开上锁的记忆,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巧合才想起张玫出现之前的那个冬天。
他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到床边,接着一头栽倒在床上。明明身体已经疲倦得想要快点睡着,但头脑却过分清醒,仿佛在逼着他去直视关于“那个遥远的冬天”的记忆并没有如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
不仅没有模糊,而且还是一份完整的、所有细节都鲜活的记忆。
比如那天的天气,一起床便是风和日丽,天空蓝得没有一片云,直到日落如期而至,视野被染上美丽的粉紫色。
再比如那天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早餐和午餐都按时吃了,上了四个小时的家教课,练琴练了两个小时。就连看日落时随身听里放的是哪首歌,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日落以后,他像往常一样上楼去叫母亲吃晚餐,母亲也一如往常地拒绝了他,不同的是语气还算温柔。
后来母亲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下了楼,粉玫瑰色的裙子配白色的珍珠项链,黑色的大衣披在肩上。
她说自己要去约会。
来接她的是一辆银色的跑车,虽然看不清开车的人是谁,但裴子黎知道那是个高大的男人。
那天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想,如果当时自己请求母亲留下来一起吃晚餐,灾难和不幸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
尽管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想法,但他们还是对他说“这不是你的错”,然后给予他受害者该得到的同情与怜悯。
葬礼前后的几周,他被许久未见面的父亲交给同在春海的远房亲戚照顾,大人见他不哭也不闹,心痛地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亲戚的小孩见他沉默又木然,便当他是个好欺负的对象,然后又因为他从不反击而渐渐失去了兴趣。
年仅十岁的受害者面对陡然脱轨的人生,选择了接受。接受母亲已经出车祸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