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看一看这家伙干的那些损事儿,也说不好谁才是该被报复的那一方。
谢明霜暗自腹诽。她其实还是云里雾里,对前因后果一无所知,肚子里的疑问,正像柜中满满当当的货物,要在打开柜门的一瞬间倾倒出来。
“虽然这么问,可能比较破坏气氛。”
最后,她还是没能忍住:“但你不觉得伏婴师这个名字,在我们的对话中显得非常陌生吗——不要以为你马上背对我,我就看不到你‘失策了’的表情——等等、鸠槃你这家伙!”
清姬的脸颊似乎鼓了起来。可喜可贺,如果她还有闲心做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举动,那她就不是在认真地发脾气。
鸠槃神子把头扭了回来。
他一脸坦然地补充缺失的信息:“伏婴师乃是鬼族主君银鍠朱武的表弟,亦是鬼族首屈一指的军师。前些年被阎魔旱魃借调了,如今应当还在他帐下务事。”
谢明霜:“你真的很擅长无事发生。”
鸠槃神子假装没听到:“吾出身旖荼罗,汝已知晓。前些时日、啊,即是逮住汝现行之前,族中曾来传召,言有一事与吾相关。”
“……”女魔很隐忍地,把注意力放到比较关键的话题上:“什么事情,总不可能是他们想告诉你,你上了阎魔的黑名单?”
“若真如此,吾何至于讶异。”鸠槃神子道:“可惜,最后拿来搪塞吾的,并非此事。”
老头子们难得地想把他叫回去,不说是旖荼罗将会在下一个魔年毁灭这种程度的理由,总归也得是合适、正当、而不容拒绝的——
“是以银鍠朱武名义来访的露城信使。”
鸠槃神子微微眯起眼睛,颤动的长睫难掩其中流转的红光,艳丽而醇厚。他想了想,从苦境里挑出个意思相近的词汇。
“说是想寻吾为他主君的幼子开蒙。”
……异度魔界的王族,还有启蒙教育这种东西?
“啊。”谢明霜很不确定地打量鸠槃神子,苦恼道:“让你去给皇子当少傅……总觉得很难想象。”
“吾也很难想象。”鸠槃神子懒洋洋道:“须知银鍠朱武的幼子,早就过了开蒙的年纪。说得好听,只是想把吾骗过去劳心、劳力、劳命罢了。”
“嗯……”
能[以银鍠朱武的名义]下发命令的,不一定是银鍠朱武本人。
谢明霜很不擅长算计这种东西。因此她要思索好一会儿,才能从鸠槃神子极为主观的话语里,艰难地找见一丝端倪:“你是想说,这其实是伏婴师的意思?”
伏婴师此魔,皮囊在魔族之中算得上正常,除了一张成天裹在身上的蓝色大棉被,再没什么别的特征。
但他是连鸠槃神子都会承认的满肚子坏水,做出的各种举动,只要往坏的方面解读就总不会有错——除非你是他本人。
又是朝露之城的银鍠,又是火焰魔城的旱魃。如果两件事背后的主谋,都是伏婴师,那这个魔族,可能的确对鸠槃神子有点儿想法。
……话又说回来,无论伏婴师私底下是什么想法,至少明面上,他抛给鸠槃神子的是堪称橄榄枝的邀请。
鸠槃神子本人,却直接认定了这是劳命的事情,好像只要跟伏婴师沾了边,不避退三尺就肯定倒霉。
“谁让吾是开路的,又恰好撞上了他们野心勃勃的时机。所谓军、师……”
对她的疑问,雪花里飘摇的海草只是耸耸肩:“虽然不吝惜此命,但吾也不想早早地为鬼族的拓疆伟业献身。壮烈之死,伏婴师还是替自己留着好。”
他抬起头,走过一地的残雪与硝烟。天上还在朦胧胧地落着雪,底色是深蓝,刮过枝头的风依旧寒冷彻骨。露城没有春天,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鸠槃神子回过头,哼笑着示意:“走吧。”
足迹向着远方延伸而去,皑皑白雪纷扬地落下,片刻后,地面就只剩下了平整的足印。鳞痕比一地的狼藉,更快被雪花掩埋。
离开朝露之城的话、开始向前。
似乎永无止境地、看不到尽头地向前。
最后一朵雪花是什么时候融化的,前夜,或是前月,谁也说不清楚。
异度魔界是很大的,大到足以容纳无数魔邪生活在它的躯体上,仍然有许多地方是荒凉的郊野。
如果一直朝着同一个方向走,谁能说出,自己最终的足迹会落在哪里?首先踩上的,是魔龙的头颅,还是魔龙的肋骨,亦或者是魔龙的尾巴?
背脊和头颅被人踩在脚下,落下的灰烬也陆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炫目的岩浆星子。当明亮的活的河流,流淌过骨骼尘土的时候,长眠的巨龙,会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特殊感受吗?
鸠槃神子说汝的问题真奇怪。
他微妙地挑起眉,给予这种问题不太富余,但有一点点的宽容。
这种时候他的神色同样奇怪,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