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柠月轩换过衣衫后,黎慕白重又去了不梨居。
赵曦澄正负手伫立于窗畔,整个人沉寂寂的,只有一角月白袍裾在风里扭绞。
案上摆放着一幅女子肖像,墨迹尚未干透。那些个形形色色的画碟、画笔等,俱已收拾妥当了。
黎慕白见赵曦澄一副不愿被打扰模样,便径直走到案边,细细观起画来。
画中女子,身形袅娜,面庞小巧,目深鼻高,别具风情。她上身着一件浅绿窄袖交领罗衫,下系深湖绿纱裙,腰间还佩了一只绣粉花香囊,是我朝女子常见的装扮。
黎慕白的目光扫过女子的五官,定在乌油发髻间的一支嵌粉红珠花的墨玉扁簪上。
发簪的簪挺宽宽的,扁扁的,黎慕白曾几次留意过。
我朝女子佩戴的簪子,其簪挺多为细圆状,甚少有此种款式的扁簪。是以,黎慕白之前在见到采卉发髻上的墨玉扁簪时,不禁多扫视过几眼。
扁簪的簪头,有三朵小小的珠花。珠花呈深粉,色泽鲜妍,积攒在一处,被簪挺的墨色一衬,不见艳气,只有清丽。
黎慕白在心中暗赞赵曦澄的画技,抬眸偷偷瞄了窗畔一眼。
日光明耀澄亮,洒在那一袭白衣之上,竟映得那衣又白了好几分,如深秋里下的一场严霜。
似被那霜白刺伤了眼,黎慕白眸子一掩,视线落于画中女子裙边的香囊上。
那香囊,只疏疏绣了几朵粉粉的花。花的外形,与扁簪上的珠花类似,均为八瓣一朵。
黎慕白正想问赵曦澄识不识得此花,赵曦澄的声音恰沉沉响起。
“那花,是格桑梅朵。”
格桑梅朵?黎慕白蓦地抬首,见赵曦澄仍伫在窗畔,动也未动的,又垂头看了看那珠花与香囊。
庆阳长公主的府中一向种有格桑梅朵,赵曦澄曾常常见到。既然他如此肯定此花是格桑梅朵,那必是无疑了。
黎慕白默然半晌,“殿下已然明了了?”
“嗯,怪不得北夏会派出赫连骁这样擅战的将军来护送和亲使团,原来他们根本就不惧丹辽趁机攻入!”
黎慕白眉尖一蹙,旋即悟了过来。
采卉是朝莲公主的贴身侍女,随朝莲公主自北夏远道而来,但却佩戴着有格桑梅朵标识的饰物。
而格桑梅朵,生长于丹辽高域之地。在丹辽人的观念里,此花蕴含着幸福与顽强之意,是以深受丹辽人喜爱。
赵曦澄之语,意在指北夏早已与丹辽暗中勾连,借和亲来刺探我朝,之后怕是又要借朝莲公主身亡的由头,与丹辽联手向我朝开战。
可这和亲一案的真相,会是如此吗?
倘使北夏早已与丹辽勾结,那又何必来我朝请求和亲呢?
何况,若是真要发动战事,随意罗织一个莫须有的借口即,北夏与丹辽又何必煞费心机来捏造这样一个借口呢?
再者,那江山眉妩图上新近出现的凶手图像,又作何解呢?
“殿下,我想携此画去锦屏街走一趟。”黎慕白盯着采卉画像道。
“你之前说朝莲公主的案子会牵涉上淑妃娘娘与六弟——”赵曦澄未理会她的话,顿了顿,“现今采卉身份已明了,你对此案的推测又如何?”
“殿下适才所言,也许在理。”黎慕白思忖一会,“但真相未明前,一切皆为揣测。北夏来的和亲公主,其贴身侍女之一为丹辽女子。以我之见,那赫连骁精于兵法,此招许是北夏在用间,抑或是丹辽在用间,亦可能真如殿下所言。”
赵曦澄蓦地转首,望住她,“间有五,为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
“不错,间虽有五,却终不过均是设间者精心布置的迷津而已。北夏是敌是友,我们必须尽快确定真凶。”
说着,黎慕白见那画已干透,便欲卷起来,又瞥到杜轩立在门首,手里正捧着一封文书。
黎慕白走去接过,转身奉与赵曦澄,却因病后初愈,加之进食少,脚步直发虚。
一个踉跄之下,她直直往地上摔去,慌不跌地抓取到近在手边的一只衣袖。
那衣袖,被她牢牢攥着一角,有些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嗤喇”一声,瞬息从赵曦澄肩膀处褪了下去,带动整个衣领都松开了。
赵曦澄猝不及防,乍然被她一绊,亦失去了平衡。
又见她额角即将要磕到窗畔桌案的棱角处,他也顾不及自己的衣袖了,忙旋身抱住她。因重心不稳,两人一并跌于地。
黎慕白的头,恰好抵在赵曦澄肩上,入眼处皆是一片玉色。一条疤痕,突兀兀地居于其上,淡淡的肉粉,细细的一线。
正是赵曦澄之前在书室里被暗器所伤后留下的疤痕。
“白黎,我去柠月轩找你,你不在,你是不是在这里······”赵姝儿人未至声先行。
黎慕白一个激灵,方发觉自己正半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