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月轩里,黎慕白顾不及更换手上的布条,安放好赵姝儿赠予她的胭脂后,便忙忙从抽屉里找出那张被她藏好的洒金笺来。
一瓣干枯的槐花悠然飘出,颜色已由白变成微黄了,似洒金笺上一星褪色的碎金箔。
她拈起槐花瓣,默然半晌,又从袖兜里掏另一张洒金笺。
两张洒金笺展开后,只见纸上的字,如出一辙,连一撇一捺,都像是拓下来的一样。
确均为江豫的字迹。
她拿起其中一张,手直发颤,只觉心乱如麻。
依江豫今日所言,她家的火灾,很可能与赵曦澄有关。
那么,江豫是否拆开那方胜看过上面的字呢?
正凝神思忖,风突突吹开窗子,掀翻了案上余下的一张洒金笺。
她忙拿过一对白玉梅花绶带镇纸压住两张笺,然后起身去关窗子。
夜风擦过她搭在窗棂上的手,又不知没入何处去了。月色经雨水一洗,愈发亮堂起来,如剑刃凝霜,清光流转。
她不由看住了。
赵曦澄曾问过她,若是她要断她家的火灾案,是否会出现判断失误。
那时,她回道,作为一个断案之人,要公允,必须抛却个人情感。
可现下看来,她真能做得到?
抬首,却见廊檐下的梨树后,一轮下弦月被枝叶割得支离不堪,似半面破碎的镜子,冷冷照着夜幕下的一切。
她狠吸一口气,阖好窗子,回到案边,闭上双目,摒去杂念。
要想明了家中火灾真相,只得待她回西洲后,方可彻底查清。
眼下,朝莲公主的案子,涉及两国,干系重大。
当务之急,是尽快勘破此案。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昨晚,她与赵曦澄探讨一番,对凶手已有大致判断。可赵曦澄今日一进宫,为何就要让王赟传上这样一句话呢?
她想起今日白天,赵姝儿在马车上提起赵暄洁的一段旧事时,也顺带提起过赵曦澄性子突然变冷一事。
她知道,那是因江山眉妩图出现异象之故。
心底一动,她随即睁开眸子,走到小抽屉旁,拿出有好一段时日未用过的赤玉彤管,又抽出一张罗纹笺,坐在案边涂画起来。
赵曦澄曾说过,江山眉妩图最初出现的图像,就是一女子立于水岸汀兰处。
她立时明白过来——赵曦澄是在暗示那幅江山眉妩图。
前不久,江山眉妩图又出现了一幅凶手图像,难道是——
黎慕白一个激灵,拔腿就要去不梨居。刚奔至门首,才猛然醒悟过来——赵曦澄已被留在了宫中。
不,应是被困在了宫中,其缘由就是朝莲公主的案子可能有了变故,他被当成了凶手。
她悻悻坐回案边,直直盯着案上的两张洒金笺。
洒金笺上的字,有如江豫曾打磨过的卯榫,一笔一画,皆一板一眼。
她拿起那张曾折成过方胜的洒金笺,一面是赵曦澄画的一小株竹子,一面却是江豫的字迹。
既然“所谓伊人,在水之湄”与案子相关,那么赵曦澄托王赟转交给她的同心方胜,亦定与案子有牵涉。
案子的变故,王赟是否知晓呢?
赵曦澄为何要画一小株竹子?
江豫的字,又怎会出现在宫里?
她忆起那天去鸿胪客馆查案时,赫连骁曾让江豫找到《诗经》后给朝莲公主送去。而那天,朝莲公主恰好被皇后接进了宫里。
江豫缘何要与北夏和亲使团一起进京?又为何会成为朝莲公主聘请的先生?
今日,她本想问江豫的。可先是自己被狸猫所惊吓,后又是江豫提起她家火灾一事,致使她一下忘了。
她垂下眼角,记得入京后第一次见到江豫,就是鸿胪客馆发生刺客案那晚,江豫在朝莲公主屋子门首与朝莲公主的侍女采筠说着话。
采筠?筠?她在罗纹笺上写了又写,隐约猜出赵曦澄为何要画一小株竹子了。
这张折成过方胜的洒金笺,怕是与采筠有关。
黎慕白沿着洒金笺上的折痕,用指尖一点一点折了起来。
采筠,那个长相明艳、雪肤花貌的侍女,双手与自己一样,在击鞠赛事的变故中伤了掌心。
太医说,采筠的伤口,比较严重,尤其是左手手心,都露出了鲜红的骨肉。
可是,朝莲公主身亡时,采筠正与自己前去宫中偏殿探望赫连骁等北夏使团的人,根本不在案发现场。
现今,赵曦澄被困宫中。王赟今日进过宫,要么赵曦澄是以给皇后侍疾的名义被迫留在宫里,王赟真不知内里缘故;要么,王赟知其事,但因某些缘故不得透露于她。
她放下手中折了一半的洒金笺,又持起另一张洒金笺来。
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