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儿说,这张洒金笺是她在鸿胪客馆跟踪江豫与赫连骁时捡拾到的。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江豫自小就爱木作,他的字,极其端工整齐,仿佛是一笔一画组装上去似的。
她忆起,小时候,她的好些小玩意儿,均是江豫亲手制作后送给她的。
她也见过他摆弄木头。短短时间内,他就可以把一堆奇奇怪怪的事先做好的木头部件,拼成一个新奇的物件。
那些物件,不但设计精巧,而且好玩耐用。
后来,她长大了,不再玩那些孩子气的东西了,却仍收着它们。
直至及笄那日,一场熯天炽地的火,烧了一切,也毁了一切,包括他赠给她的及笄礼——玉莲手钏。
心头一阵一阵泛苦发涩,她用指尖摩挲着两张洒金笺上的字,仿佛在抚摸她逝去的旧时时光。
散落于盛夏光年的荷,坠在承烟湖里的星,那些懵懂年岁里的晏晏言笑,那些藏于豆蔻梢头的初初萌动,被她珍之又珍,日复一日,总在不经意间硌痛着她。
眷眷往昔时,忆此断人肠。
眼眶一胀,指尖一紧,洒金笺瞬间皱成一团。
她一把抓起另一张洒金笺,胡乱往抽屉里一塞,眼前朦胧一片。
恍惚中,那些字迹笔画,化成一支支带着火的利箭,齐齐朝她胸□□来。
她终于承受不住万箭攒心的疼,“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俄而,插在胸口的箭,呼呼地燃烧起来,火苗一寸一寸舔舐过她全身的肌肤。
她如置火窖,只觉热意滔天,五脏六腑都快焚烧殆尽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几要被烤成一块炭时,一点清凉,自额上蔓延开去。
灵台一闪,她悚然清明过来。家中火灾,她尚未查清真相,她不能倒下。
她使劲汲取着那一点凉意。不知过了几何,烫势减弱,终于渐趋熄灭。
若有若无的梨花清香,蕴着独特的温热气息,扑进鼻端,灌入心底。
黎慕白浑身一颤,眼皮极力一睁,眸底瞬间落入一弧利落的下颌线。再往上,是一对乌黑澄亮的瞳仁,深邃清澈,正倒映着她的面容。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她禁不住伸手抚了上去,很想问问他,她家的火灾,是否真与他相干。
手触到他的肌肤时,一丝热,自指尖飞入心底。她方知非在梦中,登时惊醒,发现自己正半靠在赵曦澄臂弯中。
他不是被留在宫里了吗?她不是在推敲案子吗?那两张洒金笺呢?
她一骨碌直起身子,头却发起晕来,人一歪,斜倒在引枕上。额上锦帕,随之跌落枕畔。
赵曦澄本是一手环住她,一手持着茶碗,正专注地给她喂水,不虞她突然睁开眸子,带着一种既痛苦又迷茫的神情,摸了摸他的脸。
他的身子,遽然一绷,手中的茶碗,顿停于半空。只觉她的指尖,燃了一簇小火苗似的,点在他的面上,“毕毕剥剥”滋生出火星子来。
须臾,却见她陡地弹开身子,蜷在枕畔,瞪着一双如小鹿临敌般的乌眸,有些警惕又有些无措,湿漉漉地看向他。
“火星子”“啪”地熄灭,他想起杜轩的禀告,胸口猛然发窒。
今晨蒙亮,宵禁刚一解除,他便急急赶回王府。
杜轩说,她昨日捱了雨,又在皇城附近逗留许久,很晚才回府。
及至柠月轩时,见她屋子里仍燃着烛,他不放心,径直走了进去。
昏黄的烛光里,她正头趴在书案边睡着了,身上衣衫仍是昨日里那套,雨痕犹在。一支赤玉彤管,被她牢牢握在指尖。手掌间的布条,血迹斑斑。
他双眉一蹙,手搭上她的肩,待要唤醒她,方发觉她起了热,浑身烫得厉害。
心猛地揪起,他忙轻轻把她抱至床上,给她手心的伤口换过药后,又给她退热,喂水。
千般虑,万般事,均抛之于脑后,他只盼她快些好。
赵曦澄欲解释一下自己出现在柠月轩的缘由,却见她已掉头面朝内里,似乎有不想见他之意。
眸色倏沉,他搁下手中茶碗,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昨夜雨急风骤,今又斜光到晓穿朱户。
风雨涤荡过后,晨光格外清透。
案子突生变故,他被迫囿于宫中,彻夜未眠。
自打柠月轩出来后,他不愿立即回不梨居。
府中下人在王府管家童迁的安排下,已开始清理夜来的残红积水。见到他后,大家规规矩矩行礼,又安安静静各司其职。
梨花将谢毕,然芍药、素馨、蔷薇、凌霄、广玉兰等,正蘸着晨露含馨吐蕊。
花木蔚然,府中一片忙碌景象,他寂寂行走其间,像一抹飘荡的雾。
晨风吹过,似带来一个盛景光年,又似乎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