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一派明朗。有鹅毛大雪云屯席卷而来,落下满地纯白。千树万树,银装素裹。绿水冰封,青山白头。
我们当前处在两州之间的官道,四下空旷无人,不见驿站和村落,只有孤零零一条路向前延伸,延伸到积雪中便不知方向了。
大雪封路,队伍难行,我能感受到马车已停在原地不动。我掀开车前的布帘,半截身子探了出去,即刻就有风雪灌进衣袖,带来透骨的冰凉。
坐在车板上的碧环问我:“郡主去哪里?”
“去玩雪吧。”我提议。
碧环愣了愣,转而两眼放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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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队伍呈现出一种十分奇异的景象。齐冕和谢乾灵两方正为大雪封路一筹莫展,剑南使团却一片沸腾。
“雪!这就是雪哪!””剑南八百年都见不着一片雪。”“第一次见着雪,居然长这样。”“哎哟——”
最后一个是摔倒的声音。没见识过雪的人,自然也没见识过雪地路滑,比如我就摔了四次,摔得裴颂想把我摁回车里。不过好在积雪柔软,也摔不出什么毛病,甚至有点舒服……我是说和辎车里的硬坐凳相比。
大雪封路,就连派到附近驿站寻求物资的小卒也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我们势必要在这里解决吃住。因此三方一致决定,就地扫雪,扎营暂歇。
众多忙碌的身影在雪地里来来去去,折枝制扫帚,伐木搭营帐,生火烧米粥……我不声不响地旁观着,看腻了就径自转身,往更空旷处去。
脚步深陷在雪堆里,我走得磕磕绊绊,三五十步的距离花了整整半刻钟,然后终于远离人声嘈杂。四下无人,独有寒风落雪与我擦肩。一树一树的枝丫被积雪压弯,雪光与日影相叠,共同装点这画一般的景色。
我微微下蹲,指尖触及满地的冰凉,开始尝试滚雪球。
第四次失败后,身后似有人影晃动。
“郡主?”
一男子在几步之外躬身作揖,圆领袍上沾满碎雪。
“宋大人。”
我知道他。他叫宋晔,原商州丰阳县县令,作为宋墨成长子,现因丧父而丁忧。这次进洛阳,他以苦主的身份相随。至于随的是齐冕还是谢乾灵,我只能说明面上是前者。
“郡主这是要滚雪球?”
他俯身拾起一块石头,“雪球不是凭空来的,要有个心,譬如这石头。”说着他把石头递给我,“郡主滚两圈试试,慢一些,不能贪快,否则雪还没压紧……还要时不时换个面了,不能只滚一个方向。”
这一回我成功了。宋晔笑着念叨“大功告成”,拍拍手站起身来,望向来处的一派忙碌,眉宇间有士人的端厚中正之气。
“遍观三队,独有在下与郡主两个闲人啊。”他悠悠开口,“或者说,独有在下与郡主两人无所归属,游离于三队之外。”
我望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此番出行前,章叔——郡主认得章叔吧,就是阆州刺史——他曾叮嘱在下,说是此行队伍庞杂,人心各异,唯郡主堪可信任。在下心头正有些疑惑,望郡主解答。”他转身向我作揖,道出来意,“孟师爷说四殿下通敌叛国,事后杀亡父灭口,有郡主之词为证,果真么?”
做戏要做全套。我嗯了一声。
“多谢郡主告知。”
我看着他眸中隐隐的忧愁,忽然很想问他:“大人觉得哪里不对么?”
他道:“这并非四殿下的作风,也并非侯爷的作风。”
“那他们原本的作风……?”
“原本的作风,应当是侯爷贼喊捉贼,四殿下无端受冤。”他苦笑,“罢了,在下不过一个外放数年的芝麻官,凭的也只是自己的耳闻,看走眼了也不稀奇。”
无凭无据,却是一语道破。
我忍不住想,那齐冕在邺朝混得未免太差了点。先前的假.币也一样,章刺史和宋参军随口一猜就是他。人尽皆知的事情,难道唯独他们皇帝不知道么?
我索性不再瞒他,“大人没看错。”
然后我对上他惊愕的目光,详细解释道:“我知道侯爷贼喊捉贼,知道四殿下无端受冤,也知道令尊死于侯爷之手。之所以权且配合孟师爷的威逼利诱,是怕侯爷一党另有动作。大约可以叫做缓兵之计吧。”
宋晔的神色从愕然到沉思,再到了然,最后是一笑,“原来没看走眼啊……也是,这么多年的耳闻和眼见,总不能都是错的。”
他讲起了那个远在洛阳的邺朝朝堂。虽然我大多听不懂,但我很想听懂,于是好奇地望着他,时不时冒出一两个问题来。
“在下从前任职的丰阳县也是镇南侯的辖地。侯爷从龙有功,深得圣上宠信,荆襄一带军政大权都在他手。是以一个人品性如何,看他敛多少财,征多少兵,圈多少土地,兴多少土木工程,一目了然。”
“四殿下一向贤名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