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飒飒作响,院中茂密的竹林显得阴森可怖,天知道卓清绾方才一路走来有多提心吊胆,生怕被宫内巡逻的侍卫们发现。
不过,尽管她小心再小心,中途还是遇上了侍卫,幸而今夜值守的是冉齐,他是六殿下身边的人,见卓清绾是往竹苑的方向去便装作没看见,领着其余侍卫到别处巡逻了。
卓清绾生等着周围没人了,才从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出来,小跑着溜进竹苑。一面喟叹整个皇宫也就这儿安静,一面发愁四哥身子虚弱,刘公公年纪又大了,该多派些下人来照顾他才是。现下推开门,看着这暧昧的一幕,她才想起,竹苑里还有个贴身伺候他的婢女。
两个人衣着整齐,不知道是准备开始,还是别的情况。
卓清绾踯躅不前,努力把自己当作空气隐藏起来。
傅寒川叫住她,“来都来了,说会儿话再走。”
刚关上的门“吱呀”一声,又推开一条缝隙。打破人家好事的卓清绾小心翼翼地挤进来,拎着匣子站在门口,赔笑:“四哥...”
傅寒川瞧她这样儿就知道误解了什么,扭头给旁的竹莺说:“将烛台给公主,你且退下吧。”
竹莺好不容易等来这个机会,说不准今晚上就能实现心中所愿了,她自然是不愿轻易走的。但公主和皇子都是贵人,她做婢子的哪敢不从,向二人行了礼赶紧退下。
卓清绾将拎来的匣子放在矮桌上,谨慎地迈过地上的一堆物件,绕到傅寒川身旁空着的地方。他给她了只蒲团坐,问:“不是让你再等等么,怎的今晚偷跑出来了?”
卓清绾捋直了衣裙的褶皱,端着烛台给他照亮。“四哥放心,那边有双儿帮我盯着呢。我是趁她们都睡下了才溜出来的,抄的小道,不怕被发现。只是...”
“只是什么?”傅寒川忙着给灯笼糊纸,随口问。
“打扰了哥哥的美事,实在过意不去。”
美事?什么美事?
还能是什么美事?
傅寒川手上动作失了力道,险些把刚糊好的样子弄坏了。他又无奈又好笑地觑她,委实不晓得先前看都不敢看他的小女子怎的变得如此胆大包天,看样子是真的和他熟悉了,放开性子之后,比之儿时更顽劣。
他顾不得手上有浆糊,狠狠捏了她脸一把,异常滑嫩,像块水润的豆腐。“谁叫你这么说话的?你还没出阁呢,知不知羞臊。”
卓清绾嘿嘿地笑,揉了揉被他掐疼的脸颊。
傅寒川敛了玩笑话,意味深长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卓清绾唔了声,没放在心上。
她对旁人的私事不感兴趣,方才是故意逗他。而且这等事情也不是她一个闺阁在室女可以探听的,她还是知羞的。
傅寒川糊好了灯笼,执笔在上头写了行经文,不疾不徐地道:“她原是父皇身旁的奉茶婢女。”
点到为止,卓清绾了然。
那他便是碍于圣命不得不收了。
不但要收,还得千恩万谢的收。尽管心中有千般万般不愿,也不能给这女婢不好过,就算日后出宫另立府邸,他还要给她一个看得过去的名分。皇帝这一招实在是狠毒至极,算是给他的嘴里硬生生地塞进了一只苍蝇,忍着恶心也得吞下去,还得叩首谢恩。
因此也能看出,他是真的失了皇帝的宠爱,不管当年醇嫔有没有被诬陷、获罪,他都逃不过这一劫。要么像其他两位皇兄那样被早早打发去封地,要么得个闲散王爷的名分,出宫娶妻生子,潦草一生。总之,前朝的事情与他再无瓜葛,曾被誉为“天下奇才”的四皇子注定要被埋没。
卓清绾心疼极了,看着他,欲言又止。
傅寒川却像没事人一样,拎着刚刚做完的灯笼给她瞧,“喜欢吗?”
灯笼的样子十分精巧,比之民间的灯笼师傅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卓清绾重重地点头,她当然是喜欢的,由心底发出一声喟叹:“少凌哥哥还真是,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
傅寒川继续执笔,准备再给惜玉做一只。“谬赞。也有些事是我做不成的。”
“什么?”
卓清绾想着,他做不成的,她便帮衬着做。独木不成林,两个人的力气总该够了。
“比如,我猜不透人心,尤其是女子心。我知晓你今夜前来是因为与人争吵了,有股气怄着,辗转反侧睡不着,这才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前来竹苑找我倾诉,但不知为什么又改了主意,不愿同我讲了。”
“……”
他这话说的,还真是一针见血,叫卓清绾无从反驳。
傅寒川抓上她的手腕,轻轻往自个儿身侧拉,“照亮些。”
卓清绾忙靠的他更近了,脸几乎要挨上他的胳膊,两人的影子早已融在一齐,分不清彼此。她没顾忌这么些,也许是因为真的信任他,因而相处时也少了从前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