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室,程愫弋在书桌旁的椅子上一下子坐下。垂坠的黑发还没有褪去比赛期间日常盘起所致的微卷,她还没有洗澡,因此仿佛散发着雪的气息。
冬天。她将头埋进手臂里,趴在桌上一时起不来了。冬天。程愫弋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发涩,皱巴巴地缩在一起,可能是因为紧张。
紧张的前调是惊喜。“你也带在身上吗?”当她把GPF的奖牌挂到雪人脖子——不对,雪人好像没有脖子——上并蹲着静静欣赏时,她旁边的江愉也这么做了,用他那个。“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么做?”程愫弋感到惊喜,同时觉得神奇。
江愉看着她微笑:“我也不知道。”
他总是用格外温柔的目光注视她。他的双眼令程愫弋觉得熨帖,同时鼓舞她的信心——他将她光明的未来纳入视野,这令程愫弋期待她跟江愉之后经历的每一场比赛。
但现在,程愫弋觉得自己因为个人原因而变得不那么单纯。她抱着膝盖蹲在雪地里,对对方的脸发愣,眼睛不眨。
“程愫弋,”他道,“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程愫弋轻轻抬起眸。她觉得紧张,并因为紧张更加寡言。她沉默了很久。
“……你如果把纸袋套在我头上,我肯定会特别生气。”
她听到对方笑了。江愉不像是会在窗边独自看书的模样。他会找一个地方坐下来,不在意偏僻与否。而且,他似乎不太可能被同学那样子起哄。
“当然,你得看清楚前面的路才不会摔跤。”
程愫弋不太记得清自己怎么回来的了。她将桌下的抽屉勾出来,拿出里面的盒子。
“咔哒。”
摸到某个凹槽,手表后方应声勾勒出一个可被轻轻掀起的金属薄片轮廓。少女用指腹捻住边抬起,看到里面凹陷下去的字样后极快地放下去。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创意是个馊主意。但令她更加沮丧、不愿意更改赠礼的是,她好像在期待被发现。
程愫弋一下子将侧脸侧靠在桌上,试图把自己压成一张饼。“他发现不了。我都是后来很久才发现的。没关系,肯定找不到。”
碎碎念太消耗时间。从书桌到浴室,从浴室到书桌,再从书桌到床。程愫弋定了定神写作业,心无旁骛地干了会儿花滑之外的正事,然后睡觉。
但她做了个令人心神不宁的梦。
“抱歉。”来者围着的围巾边角有一条小鱼。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他似乎在对她笑。他的歉意或许来自未经允许打扰她的甜梦,又或许是因为接下来的请求。
“但是,我实在想和你分享这本书的内容。我白天在窗边借着阳光读完了,是一本非常好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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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要更换短节目的单跳配置?”
短暂的休整过后是分秒必争的打磨时间。“嗯。我们商量好了。”程愫弋点头,“改成3A,我跟江愉上个赛季跳过,成功率和完成度都还不错。”
她口中的还不错是划时代的标志,是他们得以与其他所有双人滑选手区分开来的,堪称恐怖的难度配置。双人滑出3A的Ultra-C难度,还能以极高的完成度落成,他们并不因为难度而包容自己的不完美。事实上,单跳的难度提升至此,只要能立住就是值得庆祝的胜利。
但程愫弋很审慎地对待这一对得分增色太多的难度配置,江愉也同样被这份审慎影响。因为很多细节,吴萍时常觉得自己手头带着的不是一对半路出家的选手——两人倒像是很小就配对,然后一直滑到现在。
“那还不如直接左边划一块冰,右边划一块冰,男左女右在上边各自滑自己的得了。”程愫弋有时说话格外犀利。她说这句话的宗旨只有一条,那就是跳得太丑太烂不如没有。“除了用同一个音乐,两个人其他有什么关系吗?这不是双人滑设立的初衷。”
她是褒义层面的复古主义者,尽管这在派系林立、标准过分灵活懂得转圜的裁判和部分选手眼里不免显得笨拙,但程愫弋始终执拗地认为,有些要看的东西必须要看。
“我知道了,衔接方面我会注意。。”伊芙琳女士边备注边道,“我本来也准备改一改细节。你知道,我的售后一向值得信赖。”毫无疑问她在调侃一脸严肃的程愫弋。
“嗯。我知道。”
江愉的复健相较于程愫弋没那么顺利。虽然平时训练有3A的练习,但他最初掌握的时候就没有程愫弋好。
“如果想要成功率高一点……”
“就得要用偷——提前转体这种不入流——不那么标准的技术。”程愫弋接上江愉时停顿了两下,“很不好的技术。”
“那也不叫技术。”江愉回答,“整天在冰面上抹,我看我是不要腿和脚踝了。我还想坚持久一点呢。”
程愫弋点头:“你有这个意识,这很好。”
现在的她从最标准的跳法着手每个跳跃,最标准的笨方法也对身体的损害最小,程愫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