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愫弋发现自己把耳机线扯坏了。
她没有叹息,只是看着手心蜿蜒的白。从表面看不出来,但里面的金属丝已经断裂了,传达不出声音。程愫弋想起来,她很小的时候好奇过纸杯电话的原理,但她没有和别人玩过这个游戏,也忘了探寻。
她将损坏的耳机放回口袋。程愫弋本来打算听会儿音乐,现在看来已然不可得。
“……算了。”
少女靠在灰霾色的车窗旁轻声呢喃。坐飞机没有花太多时间,程愫弋此刻却觉得分外疲劳,心情异常低落。
似乎和夜晚的天气有关。天空飘落腥色的雨点,车窗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于是,窗外霓虹色的灯火因为不断碎裂的水珠摇曳颤栗,变成漆黑色调里晃动的闪点,由内而外过渡着深与浅的渐变,分外不真实。冷与暖微妙地在和谐与互斥的交界处摇晃,发出窸窸窣窣的白噪音。
进入隧道,雨便短暂地止息。
封闭的圆拱状天顶投下光束,与车内昏黄色的灯光产生细微的色差,因此无法相容。他们与外面的世界产生不可逾越的间隙。
“你想要听点什么吗?”
略显出神的少女回眸。“嗯?”她下意识。
身旁的青年正微微侧过头注视她,瞳孔里晕开格外温暖的色调。兴许是因为在车里。“如果你暂时不准备做别的事情。”江愉道,“需要休息吗?”
“不用。”程愫弋回答,“我还不困。”
就在此时,汽车驶出隧道。雨又落在了已然逐步干涸的车窗上,朦胧了少女倒映在镜中的轮廓,飘渺的侧影。
“路程还很长,你可以随时改变主意。”江愉道,“现在的话,不如先用我的吧?”
少女微垂下眼眸,然后轻轻点了下头。
江愉将耳机递过来。程愫弋没有怎么见过他平时使用,此时青年却拿出与自己损坏的那个款式相差无几的白色耳机。
程愫弋最终只接过了其中一枚。她看着手心里的一端,然后抬起头。“你想用另一个吗?”
“如果可以的话。”江愉没有谦让。
所以,程愫弋将耳机戴在了内侧。她不得不由窗边向内侧挪了一段距离,为了与同样施施然戴上耳机的青年更好地完成纸杯电话。她不会做手工,但现在学会了分享。
“想听什么?”
“按照你喜欢的就行。”
窗外的雨愈下愈大,却并不显得过于粗鲁锋利。它更像是一场细密的,不太激烈的笼罩与降临,用浓稠细腻的水雾温柔地掠夺世界的呼吸。而此时,耳机里响起女歌手的吟唱声,就像是水波在琴键上流转。歌手以略显沙哑的音色诉说爱意。
如同在霓虹蔓延的都市里开车流浪。一切都在脱离实感,变成不分你我的迷幻与模糊。
“To you
Yes my love to you
Yes my love to you
To you
......”(歌词引用)
没有什么是真的,但爱特立独行。它向来非常狡猾,在各种定义概念中游离来去,从不会受到排斥。
雨还在下。
程愫弋逐渐感到了困倦。无论是雨声还是歌曲舒服的曲调,都加重了这种倦怠感。少女与青年相邻坐着无言,但过滤去环境白噪音的歌声却以分外温和的姿态介入这种沉默。
“像......像......”
“像什么?”
江愉偏过头,顺着她断断续续的话语轻声询问道。程愫弋靠在椅背上,眼睑半含着微黯的光彩。因为疲乏,她的头不受控地缓缓下滑着。然后,她看着眼前的青年闭上了眼睛。
所以,江愉坐了回去。他看了前方一阵,然后再度转过头,试图不动声色地摘下程愫弋的耳机。
少女的盘发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但经由行程颠簸,几绺乌色的碎发还是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像是被水打湿耷拉垂落的花瓣,半遮着耳朵的轮廓。白色的线夹杂其中,像是修长的雪迹。
江愉不会打扰她。他会回避,绕开所有会惊扰少女的因素。第一次他莽撞地上前,之后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好像波纹。”
就在江愉的手快要触及时,少女却用呢喃般的声量回答。她逡巡寻觅,然后因为直觉如是道。眼皮已经沉重得抬不起来,程愫弋无法像往常那样遵循着自己对于礼貌的定义认真地看着江愉给予答复。她很累,但也足够放松。
“很贴切。”少女昏昏欲睡,青年却微笑起来。他无限放轻但又足够清晰分明的吐字就像是天鹅绒一般,不留神就滑过去了。不过很舒适,而且并非全无痕迹。“晚安。”
“……晚安……”
她的声音已经变成梦呓了。
江愉不再看向前方了。青年看向左侧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