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珲飞速阅完他写的奏疏,心情大好,两人正谈着正事,汤栾神情严峻疾步来报,说宿行军似隐有暴动之意。
这一句话说完,屋内的空气便凝滞了,程珲脸上挂着的爽朗笑容淡下来,把杯盏重重地往桌上一磕,冷然道:“好一群热血丹心的属下,只是人各有命,能听得懂人话的,自然前途似锦。若是脑袋不灵光,不听不看只一条路走到黑的,那往后怕是要自求多福了。”
赵忱临突染疫病暴毙的消息被传播出去,宿行军的几位将领悲痛欲绝,要见尸首想把主公运回赵国安置后事,却被太子告知病体已经运至锡县,按规定已经焚烧殆尽了。
这番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太子甚至派朱计宗去赵忱临暂住的宅子里整理了留下的私物,在靖安城城外交给了前来理事的将领。
将领检查一番,虽然大部队一直没有进靖安城,对里面的事态发展并不清楚,可不表示他们真当好糊弄。
他直奔重点:“主公的那枚宿行军徽记的百炼金指环,真火难烧,为何不在其中?”
又问:“主公病逝,夫人又在何处?我等此番带主公魂归故里,自然也要带上夫人。”
朱计宗一问三不知,只说替太子办事,戒指也许是一同埋在锡县,而嵇令颐不知去向。
这话让宿行军听得大为光火,只觉得朱计宗等人敷衍推诿,谎话连篇。当时虽然被将士按下躁动,夜里却有忍不下这口气的暗卫非要讨个说法,在宵禁打更前捆了城门校尉,溜了进去。
这群人神通广大,脾性又像透了赵忱临那副恣睢妄为的做派,把五花大绑的城门校尉吊在门匾上,还用朱笔在白墙上题了副口水诗,话里话外都是暗讽程珲前有染指庶母,后又君夺臣妻,有悖纲常。
程珲晨起才知此事,虽然墙上的字一一刮去,可民间已经有闲言碎语,让他火冒三丈,想着这么多年来只因天子式微诸侯强盛才让人因屋及乌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赵忱临放肆,就连他的手下也出言不逊,这都不斩了那群人杀鸡儆猴,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当即命人全城捉拿,生死毋论。
他调动了第一波私兵,搭乘货船顺江而来,嵇令颐见到只进不出的锡县忽然放出了一大波训练有素的兵卒,只能感叹太子真会藏木于林。
“你夸完太子,是不是也得夸夸我料事如神?”赵忱临一手扶在她腰上,护住她站稳于高处,一边目送着两船人马缓缓驶出。
她没夸,底下青麾倒是个捧场的,喋喋不休说了好一番赞词,还用胳膊肘撞撞哑巴似的衡盏,让他也说两句。
嵇令颐堵着耳朵不想听一主二仆的双簧戏,那几日赵忱临的寒疾迟迟未好,短暂清醒后又是昏迷,接连反复。她心里焦虑担忧,于是百依百顺,明明安置好他让他睡在靠近柴火的位置,他也非要时时贴紧她汲取温度,半点离不得人。
清醒时两人找寻食物,他提剑叉鱼百发百中,又陪着她绕回曾走过的去上皋的山林中采摘野果蘑菇,两人倒也过得安稳。
可她心里总是担心赵忱临的寒疾恶化,几次问他既然将计就计了,青麾等人怎么还不来接应,赵忱临每次都说快了,许是有什么突然状况耽搁了。
结果这一等就是六七日,青麾终于姗姗来迟,还带来了一碗汤药,说是太子赏赐的疫病药方。
嵇令颐彼时见了青麾衡盏简直喜出望外,连满心惦记的药方都没理睬,只催着他们有没有带毫针药石。
自然是带了,她施针熬药,悉心照料,赵忱临爱死了病时格外温柔小意的她,一直把青麾等人支开出去叉鱼,谁料青麾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提那野果树上的果子要不要。
嵇令颐霍然反应过来青麾等人应该早就到了此处,只是一直守护在暗处没有出来,用猪脑想也知道定然是赵忱临的意思,顿时觉得之前几日自己日夜为他的病情担忧实在是像个傻子。
赵忱临素有急智,见状立刻认错道歉,先是轻声说自己只是想与她两人多待一会儿,后来又说青麾几次往返靖安城是有要事去办,并非一直藏在暗处看他俩荒野求生。
嵇令颐一直没理他,任他说破了嘴皮子也不搭腔,最后还绕过他去问衡盏主公究竟怕不怕水。
衡盏历来有一说一,说只知主公会水,但从不知其怕水。
嵇令颐听完展颜笑了,连声说了三个好!
她回到破庙,一改这几日的冷脸模样,笑盈盈地喊赵忱临陪自己一起去叉鱼。
赵忱临见到她终于肯搭理自己,简直是喜不自禁,当即一口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