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驰身死的消息动摇了军心,易高卓夺得毗城后蜀军突然没了之前奋勇杀敌殊死抵抗的劲,尽管军令一再重申“列队已毕,擅自回头者斩”,可仍是短时间如溃堤泄洪般连丢几城。
易高卓占据了蜀地这易守难攻的好位置,也心知事到如今即使收手也会被天子卸权贬黜,起码赵、吴和那东魏在一旁虎视眈眈,谁都想趁机咬一口下来。
他一不做二不休想把原魏国的兵力一举转移至蜀,却在路上频频被赵忱临的人马击溃俘虏,气得跳脚。
而赵忱临此刻却在营帐里持笔面对着生无可恋的嵇令颐,谨慎得好像在落笔最后那画龙点睛的一点。
嵇令颐一身书童小倌打扮,她眉眼生的精致,哪怕把脸抹黑了还是透着一股女气。
赵忱临第一次见到她这幅粗糙的伪装时没忍住歪着头笑了半天,还兴致勃勃地取了炭笔,一定要给她“精进”技术。
嵇令颐被他卡着脸,左躲右闪闹了一会儿,衡盏来报第七次剿灭也成功,两人才骤然分开。
易高卓不仅没有将部队转移成功,还在半道上一次次折损,气得在毗城城墙上派了能言善道者破口大骂。
衡盏老实到缺心眼,汇报消息就汇报消息,还精炼概括了易高卓丰富多彩的骂人语录。
赵忱临放下了炭笔听了一会儿,并不为所动。
他每成功截断剿杀叛军一次,就在魏、蜀边界处增加一些军力,那连绵的营帐整齐排列,每一日都像捕食汇聚的蚁群般逐渐增强力量,带来无言的威慑。
可赵忱临本人一直留在雍州,除了接到天子圣旨那日在毗城城门外冠冕堂皇地说了些大义凛然的话术外,此后并未随军征战,只偶尔在交界处装腔作势,申时就回赵。
嵇令颐也就只能跟着他有一茬没一茬地两头跑,也不知道就这大半天的功夫,他为何也要坚持把她带上。
一开始她还被他留在营帐中,他倒是忙着摆沙盘见将士,她只能无所事事地在一旁把军情当故事听。
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嵇令颐自告奋勇帮军医处理伤员去了,这才觉得自己这一天天的没算白来。
因为此前都是大大小小的剿杀,赵忱临用兵又实在诡谲,七次下来对方或死或俘,自己人倒没多大损失。
可就算这样,赵忱临仍然每日申时离开前都会来伤员营帐中探视士兵。
然后在一众眼含热泪发誓誓死相随的将士中,微笑着将嵇令颐领走夜回雍州。
可嵇令颐知道这样来返的日子终有尽头,他总有一日是要亲自上阵率兵的。
天子式微,先前几国鼎立制衡反倒是好现象,起码大家都保持着虚伪的平和。但现在已经有人被逼上梁山准备殊死一搏,天子当然是想让各方都元气大伤,这才特意让赵忱临出兵压制。
易高卓和遵饶毕竟在中原这块逐鹿宝地占据了这么久,实力不弱,若非先前赵忱临推波助澜让魏国分裂,现在就是一场注定两败俱伤的战事。
赵忱临办得好,赵国也要被脱下泥沼扒掉一层皮;办不好,大不了从此查无此人,天子可以再拉他人下水,大家一起倒退实力共沉沦。
百姓苦,不重要;战火纷飞,不重要;经济崩溃,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的诸侯国王能一一折损,天子就能趁着“改朝换代”百废待兴之时重新布局,选择更为听话好拿捏的棋子。
果然,这第七次剿灭的消息刚传到王都,下一则军令紧随而来,命赵忱临即刻攻城,速战速决,挽百姓受制之苦。
这一日,赵忱临没有带上她。
他打算夜间动身,可一切就绪后还是忍不住去了她的院子里,想跟她再说几句。
“战事非儿戏,本王不可能在前线还能实时照看住你。”他一身战袍披挂,明光铠甲,“你留在寅溪山庄,任何消息都不必相信。“
嵇令颐从屏风后转出来,赵忱临一愣,只见她早已换好男子服饰,并将脸抹得漆黑。
“难不成先前的七次剿杀就是儿戏了?”嵇令颐打包好了行李,侧对着他说道,“我哪一次都是抱着信念和决心与主公出城,这次也一样。”
赵忱临被她理所应当的态度说的怔忪,莫名觉得她这样平静的样子就好似两人早已度过了长年累月的相处时光,以至于风浪已然不值一提。
他被自己发散开去的想象中的朝夕相处牵扯住思绪,就像一场焦糖蜂蜜的甜蜜美梦,不愿醒来也控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唇角,却还要故作威严地维持住表情。
“你不明白,此番无论输赢,我均有一难。”他原先是严肃的口吻,此刻却温柔得像在哄人。
嵇令颐越发坚持:“既然主公有难,我更应该同舟共济,主公若是觉得自己是危险的中心,我大可留在后方处理伤员,也好过日日住在山庄里提心吊胆。”
她把行李往身后一背,大概是东西太多,坠得人也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