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四年(563年)五月。 陈征北大将军侯安都,闭门谢客,自言得病,不堪兵事,请解兵权。 陈帝陈蒨亲临其府,为之温汤药,侯安都麾下军将闻之,皆感动。 陈蒨于是尽去其兵权,加其爵邑至六千户,以其在建康诸军分付中军诸将。 不久,侯安都自称病愈,然已有志于佛老,不欲再领兵。 陈蒨以其功高,赐钱百万,并出钱两千万,尽赐建康诸军,一人得钱可五百文。 于是众军皆安定。 ————— 齐河清二年(563年)六月。 齐帝高湛以太子高纬迎娶司空斛律光之女,以图联结斛律氏,自固权位。 又立其女为太子妃。 太子高纬,时年八岁。 太子婚夜,河南王高孝瑜与御女(高湛妃嫔)尔朱摩女私语,宫人以此发二人前时私通之事告于高湛。 先前,和士开与赵郡王高睿,皆曾上言说高孝瑜对皇权多有威胁,高湛对其早已经甚为猜忌。 此时忽知这位自己曾经的好友,竟然曾和自己的妃嫔有过一腿,高湛顿时大怒。 于是令高孝瑜强饮酒三十七杯。 且说高孝瑜本是个身材瘦削、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此时的腰腹却因海饮,肿得像怀胎十月的妇人。 是以此情此景,自有种难以言喻的狼狈与悲凄。 然而高湛仍未解气。 他又命从人娄子彦将高孝瑜载车,在车上灌之毒酒。 车驾至西华门,高孝瑜因中毒痛苦难耐,终于投水而死。 便是面临着越来越明显的外患,高湛仍是没有停下自己广泛打击宗室,自固皇位的脚步。 这种打击面的扩大,虽能解高湛一时之忧,却终会导致日后高氏陷入宗室无人堪用的窘境之内。 实为来日北齐亡国之祸端。 —————— 周保定三年(563年)九月。 准备多时的北周终于举兵伐齐。 宇文护以随国公杨忠为元帅,领骑兵万人,自灵州出发,沿黄河进军,出北路,意图同突厥南下的十万大军,共从北面,进取齐国晋阳。 又以柱国达奚武为南路领军,领兵三万,自关中出发,沿汾水进军,出南路,由平阳进取晋阳。 北周河套,永丰镇。 一支甲杖鲜明,队列严整的大军正沿着黄河行进。 大军的四方是空旷无垠的原野。 青翠的草原此刻已经随着北方寒气的来临尽作枯败。 高天之上,偶有几只鹰隼盘桓,除此之外,整个世界似乎再无生机。 “元帅,看样子,今岁北地的雪,恐怕会很大呀。” 出身北地的大将军杨纂打马随在杨忠身侧,望着四下的枯黄,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现年五十七岁的元帅杨忠闻言只笑了笑,便道。 “今岁大雪,则突厥人攻齐必用死力。” 杨纂亦是宿将,自知杨忠言下之意。 “元帅远略,纂实不能及。” “然今岁若大雪,则突厥人在漠北必颇受困苦,今时既与我共南下,虽能得其死力,破齐城池,然其亦必纵兵大掠齐人。” “纂恐突厥人至于晋阳,抄掠已足,不愿更番用命也。” 杨纂还是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杨将军以为,只以我今时万余军马,即或全军用命,能破齐人边墙,入得晋阳城下否?” 杨忠扬鞭指了指身后排作长龙不见头尾的军士。 “纂以为,恐或能破其边墙,至于入于晋阳,则断不能也。” 杨纂有些明白杨忠的意思了。 “既如此,今我能得天时之利,而突厥人皆用其命,为我尽破齐人边墙、城邑。” “则我万余兵马可尽数至于晋阳,若仍不胜,自是天命也。” 杨忠摊开手掌,接住了一片冰凉的雪花。 “杨将军,我军伐齐之胜败,实不在于我北道万人,而在于南道达奚武将军也。” “若我南北齐至,则齐人必大惧我师,晋阳便唾手可得。” “若我军至,而南军不至,则我军难胜齐人也。” 说出此话,杨忠似乎已经对此行的胜负有了判断。 “元帅以为,此次我军能胜齐人否?” 杨纂问道。 “我军虽得天时,然达奚武素欠果决,其进军恐或缓慢。” “我军未必得胜。” 杨忠这话说得看起来有些悲观。 他似乎也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 只是嘱咐杨纂道。 “但命士卒保全性命。” “今既有天时。” “我等且先令突厥为我攻齐人,而我将士则留有用之躯于晋阳城外,与齐人。” “决战!” 杨忠将手中马鞭一扬。 击碎了空中无数飞雪。 ———— 天嘉四年(563年)十一月。 建康,皇帝寝居。 看罢左民尚书奏报的陈蒨,今日颇是欢喜。 江南二载承平,生产经济已大为恢复,而他又素以勤俭治国,更兼重视积蓄粮钱绢帛。 今月秋税入库,查江左诸仓,已然尤为丰实。 南朝税制。 一丁男调布绢各二丈,丝三两,绵八两,禄绢八尺,禄绵三两二分,租米五石,禄米二石,女则半之。 去岁他稍改其制,使一丁男上租米七石,绵十两,丝三两,绢二丈,布二丈,女上租米三石,绵五两,丝二两,绢、布一丈。 今岁减去用度。 府库之中,计有存米一百八十万石,又有绵十六万斤,丝五万斤,绢、布十三万匹。 另外又有屯田存米百万石,府库另有钱三亿七千万。 总而言之,如今南朝的积蓄,已足够打上一场数万人规模的大战半年了。 或许再等积聚两年,陈蒨便能主动在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