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元雅大师冷静下来,道:“江施主,用这些假设来为难老衲,实在太过不讲道理,天底下哪里就会出现一定要说谎才能救人的事情?”
江意寒看了顾翎一眼,顾翎了然,道:“眼下就有一桩事,想请元雅大师帮忙。”
元雅看向顾翎:“什么事?”
“如今青州接连十几日大雨,眼看水势越来越猛烈,水位越来越高,青州大堤恐怕无法支撑这浩浩汤汤的大水,大水漫灌下游恐怕也会变成现实。如今青州大堤下游的各个村庄都开始转移到地势高的地方,唯独青屿山脚下的百姓不肯离去,恐怕得元雅大师出手相救。”
元雅满脸不认同:“且不说青州大堤修建之后十多年下游都没出现过什么洪水,即便今年天气有异,可三月十八眼看着就要到了,这是元音寺一年一度的大日子,怎么可能让村民们离去?”
“所以就因为这一场朝拜,元雅大师就可以罔顾山脚下数千村民的性命吗?”
元雅大师面色不虞:“即便我叫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的,这位施主你也太过高看我了。”
江意寒用手指敲击着供桌:“所以才需要元雅大师说些谎话,譬如,佛祖托梦。”
元雅大师的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定格在难堪和恼怒之间,他眼光不善地看向江意寒:
“江施主果然是个商人,没有半点仁义信用可言,贫僧侍奉佛祖多年,怎可假借佛祖之名欺骗信众?江施主,无论你来干什么,都请回吧。”
这个结果实在是意料之中,元雅大师不可能因为自己和江意寒的两句话而放弃这一次朝拜,更不可能假借佛祖之名要求村民迁徙。
顾翎内心苦笑,只觉得道阻艰难且漫长。
就在下一刻,江意寒突然发难,拿起供桌上的铜制香炉,这香炉分量极重,随后江意寒将香炉往佛祖身上一扔——
“啪——”清脆的撞击声后,原本两人高的佛像肚皮处轰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
不光是元雅大师惊在原地,即便是顾翎也没想到江意寒有这等奇招。
实在是佛法太过深入人心,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对佛像动手。
即便是心中邪恶之人,看到佛像也总会生出几分敬畏。
果然,下一刻,元雅大师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指着江意寒的鼻子:“好你个毒妇,不敬佛祖,佛祖一定会惩罚你的。”
江意寒看向他,语气格外镇定:
“是吗?那眼睁睁看着百姓陷入危难的佛祖,难道就配为佛,就配享受百姓的香火供奉?一旦大水漫灌,丧命的只会是无辜百姓,难道会是这安安稳稳坐在青屿山上的佛祖吗?”
元雅大师没想到江意寒不仅没有半点悔过之心,反而还把责任倒扣在佛祖身上,顿时被气得两眼发黑,恨不得晕厥过去。
江意寒冷声肃然道:
“我愿意出资重塑金身,今日启程前往青州城,让青州城内的能工巧匠将佛祖的金身复原,或可以赶在三月十八前,开启朝拜。”
元雅大师被江意寒气得心梗,可思来想去,江意寒提出的这个方法竟然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他沉着脸思索了足足两柱香的时间,才缓过来这口气,无奈道:“就依江施主所言。”
说完,元雅大师召集寺庙中的弟子,让他们去各个村庄通知村民一同前去青州城,因为佛像要重塑,来不及回来朝拜,改为在青州城郊朝拜。
很快,元音寺中的弟子便将消息传了出去,而剩下的弟子则是将散落的佛像尽可能地拼凑起来,装在大的木箱中,等待着出发。
在元音寺的号召下,青屿山脚下村民的迁徙之路可以说是一路顺畅,完全没有之前那种劝不动分毫的感觉。
顾翎和江意寒并肩站在青屿山上,看着村民们以元雅大师为首,一路朝着上游走去,顾翎感慨道:
“大小姐当真果决又勇敢,顾某佩服。”说完,顾翎顿了顿:“佛祖万不会惩罚大小姐的。”
顾翎不想迷信,可他重生一世实在荒谬,让顾翎不得不相信人有轮回转世,既然人有轮回,佛祖未必就不存在。
而今日江意寒亲手打碎佛祖金身……
“该由我来打碎金身的。”
江意寒却摇头:“顾大人,你代表的是朝廷,你的一言一行都和朝廷有着莫大的关系,我打碎了佛像,算是我和元音寺的私人恩怨,但如果是你打碎了佛像,那么很可能会把问题闹大。”
朝廷和佛教本身就有互相依存和对立的地方,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当中。
所以这佛像只能是由江意寒的手打破,绝对不可以以顾翎的手打破。
顾翎了然,可正是因为了然,又生出对江意寒的欣赏与敬佩。
事事周全,有勇有谋,灵活机变,不外如是。
真的很难不被这样的人所吸引。
两人如此执着伞,静立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