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蛇么?”梁漱突然发问。
桑龄一愣,才答道:“还……可以,小时候是怕的,看到就吓得走不动道,后来长大了便好很多了,蜀中山多蛇也多,进山采风,总难免遇到。怎么了?”
“没什么。”梁漱眸色幽幽,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桑龄下意识地点头,不再说话。
“我的字是渊渟,是父王取的。”梁漱突然开口。
“渊渟,渊渟岳峙。是好字,和王爷的气质很是符合。”桑龄礼貌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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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尽更阑,暗夜无边,在九衢宫以西百余里,帝陵背靠象山,像一只巨大的蛰伏着的山兽。更深露重,山间烟霭一层层包裹住这庄重沉寂的陵寝,透不出一丝生气。
通明殿内点着手臂粗的蜡烛,烛光莹莹,虞珩芷跪坐在神案前,未着钗环,形容憔悴。三日前,樊嬷嬷带来消息,崇安王已经接信立即赶回隆定见母亲最后一面。
先太子妃在仁穆太子薨逝后,向先帝奏请在帝陵为太子守灵,丝毫没有要再回宫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身体上的疼痛已经麻木,八年来她每夜都在这殿中守着仁穆太子的灵位,一半是陪着夫君,另一半是默默为儿子祈福。
她在脑中细细描画儿子的面目,骨骼轮廓神似太子梁昱,眉目五官却像极了自己,她失去神采的眼睛渐渐泛红,想起了八年前那个深夜。
通明殿彻夜灯火通明,为无数往生的亲族照亮轮回路,太子妃虞珩芷跪坐在蒲团上,眼观鼻鼻观心,除去盘起的一头长发,和其他姑子们没有两样,浑身上下已无半分尘世沾染的味道。
牌位前的油灯长明不暗,她抬头望着仁穆太子朱漆新描的牌位,恍惚中好像梁昱站在前方,似要对她说些什么,他的背后一道金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愣了一瞬,发现是身后有束光照在面前的供桌上。不知何时天已经亮了,有人将殿门打开了。
身后的人缓缓走近,跪在珩芷身边的蒲团上。珩芷转身看清来人,准备起身敛祍行礼,却被来人按住。
“嫂嫂安坐,擅洵思念兄长,只是想来和他说说话。”
梁昭将神案上快要熄灭的油灯重又点亮,又拈起三支线香点燃了,插入香炉,复又跪坐下来。
“兄长文韬武略,遭逢如此不幸,上旬还和兄长一起说起黄河水患、谈到西南军务,谁成想竟遇上这样意外。那些大臣们也是该死,这当口提什么议储,竟又惹得父皇伤心难抑,唉,父皇多次在宗室王公前夸兄长辅国有道,为父皇分忧,是众皇子们的表率,若是兄长尚在,必不致… …”
梁昭叹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似有一根极细的针从颅顶缓缓刺进,让虞珩芷痛楚麻木的神智突得一跳,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因为很久没有说话,嗓音干哑。
“臣妾一介妇人,前朝之事,是半点不懂的,臣妾自知有罪,太子薨逝,父皇母后悲痛,臣妾未能服侍在侧,还劳瑄王费心看望。”
“太子妃言重了,虞氏一族于社稷有功,父皇一直感念,更何况为了皇长孙,也该节哀,切莫伤了身体,漱儿还在宫里等你回去。”梁昭温言,语气诚恳。
虞珩芷很快地看了梁昭一眼,随即把眼神缓缓转向眼前的牌位,半晌,似是下定决心似的:
“瑄王殿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太子妃但说无妨。”
虞珩芷转过身来,向梁昭拜倒:“臣妾无能,自太子薨逝,一直勉力支撑,将来恐无法承担奉养之责。臣妾准备向陛下奏请在帝陵为仁穆太子守灵,将漱儿托付给瑄王照顾,请瑄王殿下看在与漱儿的叔侄情分,收留了孩子。”
说完她抬起身,眼圈泛红望着梁昭。
梁昭皱眉,半晌没有说话,思索她话语中的意味,而后缓缓开口。
“帝陵清冷比不得九衢宫,太子妃何必自苦,况且漱儿贵为皇长孙,比起养在我府上,在宫里有太傅教育更加合适。”
“东宫今已空置,臣妾与漱儿孤儿寡母无可依凭,继续住在九衢宫里不合规矩,臣妾一心只愿往后青灯古佛,在这里守着仁穆太子,请瑄王殿下成全。”
虞珩芷再次拜倒,语气中带着决绝。
将梁漱托付给皇叔,是形势所迫不得已的苦衷,她从没有和儿子过多解释,聪明如他,一定懂得,可怜他就藩揆州,西行之际来帝陵拜别母亲,自己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天渐渐亮起,渊渟,快到了吧。
虞珩芷张口,嗓音干哑:“樊嬷嬷,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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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安王一行在第四日清晨抵达隆定。齐太尉亲迎至崇化门外,武卫营列队静候。
梁漱成年即就藩,在隆定没有开府,此次再回宫居住已不适宜,一行人马住进了九衢宫西边的含章别苑。
隆定的冬日,空气中有干燥的味道,桑龄混在琴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