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二人上了马车,沈寒山这才注意到卞宁宁早已泪流满面。
她双目失神,乖巧地坐着,双手覆在膝头,将衣摆揉捏成一团,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沈寒山心下轻叹一声,握着他的衣袖,替她将衣衫上沾染的雨水拂去。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将她哭花的脸擦了擦。灰粉被擦落,便露出了那张白皙透亮的小脸,却转瞬又被冰凉的泪水浸满。
“为什么......为什么......”
卞宁宁一直重复问着为什么,却不知究竟在问何事。
为什么郝盛远能一手遮天?
为什么郝盛远已经放弃了刘夫人,可刘夫人依然不愿意放弃他?
可世上万事,哪有这般多的为何?
终究不过一个情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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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欢,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咱们柳家留你这些年已是仁至义尽了!当年你娘将你爹克死,自己也吊死在府门口,让咱们柳家在这遥州颜面尽失!如今老太太也去了,你可别指望着还能赖在柳家白吃白喝!”
柳玉欢战战兢兢地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只觉两条腿都失去了知觉。她强忍着痛意,颤着声说道:“婶婶,求你,别把我嫁给王员外。他......他之前的妻子都死于非命,他一定也会将我折磨死的!我才刚刚及笄,我不着急嫁人的,我可以为你当牛做马,做什么都可以......”
可她面前的女子却是冷笑着说道:“你跟你娘一样,是个克夫的命,要我说,你跟那王员外,配的很。”
女子蹲下身,用细长的指甲挑起她的下颌,又刮过她的脸蛋:“当真是极美的一张脸。”
可下一瞬,女子却狠狠捏住她的双颊,用尽全力:“给我当牛做马?你不配。”
说罢,女子开怀大笑,款款离开。
她望着女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悲从中来,哀不自胜。她抬眼看向窄窄的一方天穹,碧蓝的天上飞过几只雁鸟,好似也在替她悲啼。
在柳家,除了曾经老太太给的几分薄爱,便只剩无尽的折磨和打压。
可如今再如何服低做小、委曲求全,都改变不了婶婶的打算。她知道,王员外给了婶婶二十两银子,让她嫁过去。
原来她的命,只值二十两银子。
可她不甘心。
所以那夜,她背着个小小的包袱和攒了多年的两粒碎银,在倾盆大雨中,离开了柳府。
可是她能去哪儿呢?
她在遥州城中走了一夜,却连城门都没找到。她连遥州都不熟识,又何谈离开这里?
她惶恐害怕,却深知自己没有回头路,若是再回柳府,那便当真是死路一条。
她拖着小小的身子,步子疲乏,冒着大雨漫无目的地在遥州城中行走,就像只无头苍蝇般,肮脏而又可怜。
轰鸣的雷声响起,好似要将遥州城狠狠击碎一般,而她也终于倒在了一个漆黑的深巷之中。她用尽全力向一旁还亮着光亮的人家爬去,怀揣着最后一丝期望,敲响了那扇木门。
一个略显老成的男子打开了门,便瞧见了倒在门前,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女。
男子将她抱回了家中,可她却已失去意识,昏迷不醒。他摸着那滚烫的额头,不知所措。
他看着躺在床上浑身湿透的女子,双手握拳挣扎了许久。片刻之后,男子终于闭着眼上前解开了她的衣衫,将她用棉被紧紧包裹起来。
那一夜,他彻夜未眠。拿着本书卷,坐在床边,一边看书,一边拿着张湿帕替她擦去不断冒出的烫汗。
第二日柳玉欢醒来,便发现自己不着一缕地躺在陌生的床榻之上,而旁边还有个坐在地上沉沉睡去的陌生男子。
可还来不及害怕,男子就悠悠转醒。
“你醒啦?”
男子察觉到她眼里的恐惧,连忙站了起来,背过身去:“你莫怕,昨夜情况紧急,我不得不为你宽衣。但我闭眼了,什么都没瞧见。”
她坐在床榻上,看着那个分明比她大上许多的男子竟这般小心拘谨的模样,心里也不知从何处生了些不太多的勇气。
她拉过被子将自己团团围住,细着声音问道:“我叫柳玉欢,你叫什么?”
男子身子一僵,似没料到她会发此问。
少顷,他才有些紧张地拉了拉衣摆,说道:“我......我姓郝,名盛远。”
在往后的日子里,她毫无意外地爱上了他,不顾一切,倾尽所有,就像枝头的繁花终会落地,她也甘愿为他赴汤蹈火。
郝盛远也曾问过她:“玉欢,我已而立之年,如何能与你相配?”
可她却只是笑,甜甜的酒窝盛着前所未有的幸福。她搂着他的腰身,毫不犹豫地说道:“原不是你配不上我,却是我高攀了你。”
后来,他用过去三十余年攒下的所有银钱,为她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