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丝丝清凉流入口中,一如落雨坠入皲裂的土地,润物无声,神智也一丝一毫地恢复清明。
......
明黄顶、玄色帐、红漆梁,司沅眨了眨眼,这里是哪儿?
她记得她是在成平门的门口,要拦御驾的,对——司沅一骨碌爬起来,坐在榻上,傻愣愣地看着这间屋子。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一睁开眼竟然在勤政殿里。
“你醒了?”李弘祀沉着脸,静静坐在案几前,案上正放着皇后玺绶和血书。
司沅一惊,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下了榻径直走去案前。
整个勤政殿的偏殿内只有他们两人,就连内侍宫人都不见一个。
“长乐拜见——皇兄,皇兄万安,”膝盖触地的一瞬间,疼得她倒吸凉气。
李弘祀并没让她起身,只是仔细盯着她瞧,“为何要拦銮驾?”
司沅慢慢直起身子,坦然看向揣测的眼睛,“陈情,除害。”
眸光清明、吐字清晰、语调平缓,无一处不彰显说话人的镇定。
李弘祀低喝着拍案而起,“李淑妧,你好大的胆子!”
意料之中的震怒,司沅的心仍旧随之一颤。
李弘祀板着脸,眼眸阴沉得可怕。
司沅觉得只怕自己真是来送人头的。
“令皇兄如此震怒,是长乐错,”说着司沅深深一拜,“只是长乐不得不这么做,还请皇兄容禀。”
李弘祀袖一甩,坐了下来,沉声道,“说。”
司沅从容道,“长乐身世坎坷众人皆知,每每思及唏嘘不已。幸得皇兄垂怜,长乐无以为报,只一颗忠心向皇兄。”
“太子虽是大周储君,但更是皇兄嫡子。可如今姜贺利用皇兄信任,趁皇兄离宫,只手遮天,为所欲为,陷害皇嫂太子不说,还意图毒杀太子。”
“皇嫂为证清白临终之际写下血书,长乐实不忍心见因外人构陷,致使皇兄至亲骨肉生死离别。何况储君之位关乎社稷安危,现下遭人陷害,实在用心险恶,皇兄不得不防。”
司沅说着又是一拜,“当日,调用皇后玺绶,实在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此事长乐愿一人承担罪责,与旁人无关。”
“最后,长乐只愿皇兄严查姜贺,别再让更多无辜人丧命,辱没皇兄圣明。”
话毕,司沅伏地不起。
“为什么要帮皇后和太子?”李弘祀依旧是审视的目光,只是声音不再冷厉。
是啊,为什么呢?
她一开始接近皇后不就是看准了帝后离心吗?
那日侍卫队领队质问她,劫持朝廷命官是要造反吗?
她当即反驳。
可事实上,她和李弘暄一直做的事不就是在为造反做准备吗?
天子昏庸,皇后倒台,太子被废,朝野动荡,民不聊生,对她和李弘暄来说不正是师出有名的机会吗?
她又为何要拼上性命去阻拦呢?
司沅缓缓直起身,目视前方,淡淡开了口,“不想违心。”
声音又轻又小。
固然说了那么多半真半假的话,可唯有这四个字是比什么都真的。
李弘祀幽幽一问,“你不怕死吗?”
“怕。”司沅叹气。
谁人能真的不怕死?
何况她还死过一次,后来又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她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
同样,她也比任何人都想能活下去。
但,也许正因为如此吧......
一室静默,久久不语。
半晌,李弘祀才扶着龙椅起身,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将她扶了起来,“你回去吧。”
说完,他便转过身,负手而立。
司沅一拜,“长乐告退。”
话毕,她便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司沅瞥见他独自立在窗前的身影,帝王究竟是什么呢?
妻离子散、孤家寡人吗?
还不等反应,身子一轻,她就被人抱了起来。
赵珣竟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就这么将她抱出了勤政殿。
司沅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她能感受到那里有颗为她担忧的心。
此刻,什么也不想顾忌,只想任性地抱紧他的脖子。
她真的很怕很怕,唯有那心跳才能缓解内心的恐惧与后怕。
司沅埋着头,“我没事。”
赵珣只是轻叹了一声。
“公主——”江蓠一见他们出来,立刻冲了过来。
司沅戳了戳赵珣的胸膛,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他幽黑的眸子,“放我下来吧。”
赵珣轻轻放下司沅,江蓠赶紧稳稳扶着。
天刚刚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