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衙门在这个时候早就封了笔, 哪怕是穷人家,也得想方设法置办些年货, 忙着洒扫过年。
今年的府城, 比以前过年时还要热闹。府衙大门前搭起了棚子,沿着府衙出去的街上,如元宵看灯时的灯棚, 一座一座接了出去。
百姓们排队在重立户贴,地契等。排队太久, 又冷又累。
城里的富绅做善事,主动拿出银钱, 搭起了灯棚, 方便百姓能坐下来歇息。
有那脑子灵活的食铺摊贩,见缝插针支起铺子, 卖起了粥水点心。
任慧娘忙得手脚不停,说得嘴干舌糙,却精神头十足。
哪怕提醒了无数遍,她一点都不见耐烦,细心告诉百姓在何处按手印画押:“哎哎哎, 这里。咦, 你家中有两个女儿啊, 真是好福气!”
那人乐呵呵道:“三儿两女。大女儿在议亲了, 待她嫁进个好人家,也能拉扯把家中的弟兄。”
任慧娘脸色微变, 不过到底没说什么,勉强将新的户帖交给他, 道:“好了。”
那人识字, 看到户帖上的户主以及儿女, 问道:“我娘子以及女儿的名字,为何都在上面。女人的闺名,如何能示人?”
任慧娘刚端起茶碗吃了口,闻言将茶水飞快吞下,头往前一伸,那人被唬得后退了一步。
“你瞧好了,我是女人,我叫任慧娘。我的闺名不但能示人,我的脸也能随便示人!”
那人知晓任慧娘的身份,嗫嚅着不敢做声,拿着户帖飞快转身跑了。
任慧娘很是不甘心,追着他大声道:“只有犯了事被缉拿的犯人,才要隐姓埋名躲着!”
排队的百姓中,传出阵阵的笑声。也有那酸儒在嘀咕道:“妇道人家抛头露面,简直成何体统,好比那牝鸡司晨,世道全乱了。”
任慧娘听到了,顿时柳眉倒竖,不屑抢白道:“既然牝鸡能司晨,要那大公鸡做何用,不如拿来杀了炖肉吃!”
酸儒涨红着脸,悻悻道:“我家的娘子与女儿名字,无需写出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这般霸道!”
任慧娘怒火,蹭一下就上来了。凤眼一瞪,就待开骂。
在旁边的赵玉娘,忙放下印章,伸出手拉了她一下,宽慰道:“伯母你别与他计较,不值当。”
任慧娘想到这些天遇到的糟心事,一下泄了气,无奈道:“罢了,与他们计较什么。”
负责户帖的这一队,这几日见得多了。像是反对女人的名字,写在户贴上,真算不得什么。
反对之声最大的,乃是女人的嫁妆登记。
男女双方在互换婚书时,女方在婚书上就注明了陪嫁的“奁产”。
嫁妆中的“奁田”,金银珠宝等等,列得清楚明白,按照律法规定,属于女方私人所有,男人无权处置。
哪怕夫妻双方合离,女方有权全部带走,娘家同样无权处置。
但一户人家的户帖上,只有一位户主。婚书上的嫁妆,在户主的名下,亦就是男方的名下。
男方挪用抢占女方的嫁妆,若是传出去,于名声有误。遇到那性子烈的,可能将其告上公堂。
再回到妻告夫,首先需要刑罚两年。子女告父母亲长,属于十恶不赦中的“不孝”,严重者“绞”。
嫁妆看似属于女方的私产,其实除了女方娘家有势力,夫家富有厚道,才能落到自己手中。
近九成女人的嫁妆,最后还是便宜了男方。
新户帖做出了变动,婚书上所列的嫁妆,由官衙备案之后,将婚书与户帖拆分开。单立一份,所有者名为女方。
女方娘家若在婚后有追加,赠予等等,女方可以去衙门备案,追加到以前的“奁产”中。
仅仅细微的变动,却引来了很多反对与质疑。
他们全都振振有词道:“大男儿哪能觊觎妻子的嫁妆,岂不是太过没出息。户贴与奁产分开,弄得一家人都生份了。”
“妻告夫不用坐牢,以后,她们只怕要反天,这个家就得散了啊!”
很有出息的他们,却无一例外,跳脚要将妻子的嫁妆放在自己的名下。
他们不愿意家散,生怕妻子状告丈夫。
守在一旁的厢兵,令他们只敢低声抱怨,最后还是规规矩矩照办了。
反正关起门来过日子,民不举官不究,衙门还能管到他们家中去不成!
一个小娘子走过来,拿着张户帖问道:“任娘子,这里我不懂,劳烦你帮我瞧瞧。”
任慧娘一下又打起了精神,认真地教起了小娘子。
赵寰坐在棚里,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赵开用手肘碰了碰张浚,打趣道:“张宣抚,任夫人可是愈发厉害了。你这惧内的名号,怕是会传得越来越响。”
张浚眼皮都没眨,怡然自得道:“夫人厉害,我得要更努力才是。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