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齐心协力,烧火的烧火,送水的送水。天气实在太冷,水很快就变凉了,必须加快动作洗衣,或者将水烧得滚烫一些才能保证有温水。
如此一来,忙着烧火与抬水的人,就来不及完成洗衣的差使。
韩婆子虽没阻拦,却面无表情在周围来回巡逻,不时提醒她们:“就是到了夜里,也得洗完才许回屋。”
白日出太阳时尚好些,天黑得早,到了夜里,热水泼出去就能成冰。在这种气温下洗衣衫,简直能要人命。
赵寰见状,与洗衣的人小声商议道:“我们洗快些,将她们的活一并干了。若是完不成,她们会被惩罚不说,我们下次也没了热水。”
金人的衣衫又臭又重,提起来都费劲。她们看向放在那里的满满几盆衣衫,有几人答应了,有几人却咬着唇没吭声,面露忧色。
高宗赵构的大女儿赵佛佑今年刚十岁,瘦弱不堪,提起衣衫都费劲,弱弱说道:“只洗我们这一盆就难,只怕来不及。”
赵寰未多加解释,简单说道:“你们看我的。”说完,她拿起皂角在衣衫上胡乱一抹,提起来放在搓衣板上,用捣衣杵一阵乱捶。
乌黑的水顺着搓衣板流出,将衣衫扔进水中,晃荡几下就取出来拧水。
“好了。”赵寰说道。
大家愣愣看着她的动作,很快就有人跟着效仿。赵佛佑眼里溢出了笑意,说道:“这样子快,我们能帮助她们。”
赵寰呼出口气,微笑着说好。见赵佛佑做得吃力,帮她搭了把手。
赵佛佑朝赵寰笑,小声说道:“有劳姑母。”
赵寰见到她苍白稚嫩的面孔,心酸别开了头,说道:“神佑呢,她没事的话,就去找三十三娘玩耍吧。”
赵神佑亦是赵构的女儿,与赵金铃一样大。赵佛佑麻木地道:“神佑生病了,起不了身。若是能熬过去,我就让她去找三十三姑母。”
赵寰说不出的难受,问道:“去找过韦娘娘了吗?”
赵佛佑说道:“去找过了,娘娘没见我们,给了碗姜汤,让我回去给她喝了驱寒。”
韦贤妃身为祖母,在金人身下辗转求生,没脸见亲孙女,脸面比孙女的命还要重。
怪不得,她回到南宋之后,能狠心除掉柔福帝姬。
眼前许多事,她都无能为力,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赵寰没再多说,手下加快了些,先帮赵佛佑洗衣衫。
金人乃是游牧民族出身,大都寒冷,他们喜好喝酒吃肉,身上膻气重。哪怕是权贵,也脏得很,衣衫洗出来水的颜色,简直不忍猝视。
用冰水认真清洗出来的衣衫,还不如用温水随便糊弄一下洗出来的干净。
赵寰当然不是在教她们如何糊弄差事,而是在无意识培养她们的反抗精神,以及彼此之间的互助团结。
在互相帮助之下,很快就将衣衫洗好,拿到烧了炕的屋子里熏干。
屋里的晾衣绳上挂满了衣衫,大家忙着将先前洗好的衣衫收起来,用装了炭的铜壶熨烫平整。
韩婆子正在屋子里来回走动,高声道:“你们且小心些,当心弄坏了衣衫,你们可赔不起!”
赵寰不动声色打量着屋子,提起铜壶熨斗仔细瞧。铜制的圆形熨斗,下面装炭。为了防止烫手,上下分开,在上面一层留有圆形口插短木柄,做工设计皆精妙绝伦。
高宗赵构原配妻子刑秉懿提着热炭走过来,用镊子夹了炭放进去,压低声音道:“二十一娘,你可帮我个忙?”
赵寰看了韩婆子一眼,她与手底下的两个婆子,拿着册子在核对数目,未曾注意到她们,忙低声问道:“什么事?”
刑氏神色紧张,低低道:“我月事两个月都没来了。医官每月要来给我们号脉,但没给我号,我估摸着自己有了身孕。”
赵寰怔楞了下,问道:“若是有了孩子,你打算如何做?”
刑氏久久没有做声。
赵寰站在她左边,在余光之中,看到她紧紧抿起的嘴角,纤细脖颈上突起的青筋。
水洒在衣衫上,滚烫的熨斗缓缓挪过,水滋啦作响。屋子里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似在油锅里煎鱼。
她们一样,是油锅里的鱼,活生生煎熬,除了死亡,看不到尽头与前路。
赵寰稳了稳情绪,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小声道:“你晚上到我屋子来说。”
刑氏舒了口气,应了声。
衣衫熨烫清点完毕之后,韩婆子昂着头,抬手随意点着名,“你,你,你......”一连点了好几个,赵寰不着痕迹上前,她也被点了进去。
韩婆子命令道:“抱着衣衫跟我来,谨记着规矩,在大宋你们是贵人,在金国宫内,你们就是个玩意儿!”
被点了名的人,托着衣衫跟在韩婆子身后往外走去。赵瑚儿也被点中了,她紧闭着嘴一言不发,看上去忐忑不安。
赵寰没心情关心这些,她垂着头,眼神却不住朝四下张望,打探着周围的情形。
与浣衣院的草屋泥墙差不了多少,大都的金国皇宫,寒酸且不伦不类。
宫殿毫无建筑式样可言,盖了瓦的屋舍两旁,连着低矮的毡帐。
在不远处的东南角,用篱笆墙圈起来的地方,有修了一半的屋宇,从墙里传出呲拉的刨木花声音。还有靠最西边处,隐隐响起管弦丝乐,清越婉转。
地上的积雪扫了一些,露出黑土路,送上面结了一层冰,踩上去咔嚓作响。
走在前面的韩婆子停下了脚步,转身过来,赵寰赶紧垂下眼皮,收回了视线。
韩婆子沉声训话:“记得了,见了皇后不许东张西望,不许说话。否则,将你们的眼珠挖出来,舌头割掉!”
众人低垂着头,一声不敢吭。韩婆子扫了一圈,转身走到西屋毡房前,躬身说了句什么。
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