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怒火像是被一场大雨浇灭。
余烟无力地向上、盘旋、最后弥散不见。
然而脚下柔软的地毯像泥沼一样让我没办法从自己站着的地方挪开。
别等了。
要是等不到只会更难过。
稍微用点脑子也知道要及时止损。
我这么在心底规劝自己,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
它抹去从我眼眶滚落的泪水,上面的薄茧蹭得我的脸颊发痒。
我躲了一下,但很快就躲不开了。因为征十郎把一只手撑在我的颈后,另一只手则放在了我的脸侧。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我哭得这么伤心难过了,可我还是能感受到几乎抱住我的征十郎正在微微地颤抖,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怎么哭了?还在生我的气吗?莉绪。”
每次我这么哭的时候,征十郎不知所措得像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样。
他只会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稳定平静,让自己看起来是个能够很好倾诉的对象,然后跟我认错,跟我道歉,不停地安慰我,哄我说话。
我本来就不是喜欢闹别扭的性格,他一来哄我就一边哭一边气势汹汹地问:“你刚才为什么不跟我说晚安?”
征十郎愣了愣:“所以莉绪是因为这个才哭的?”
我:“……”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而这次除了委屈和生气,还有难以言说的羞耻。
“对不起,我没有要笑话莉绪的意思。”征十郎又连忙向我道歉,而我却气得拍开他的手,任由眼泪滑落进睡裙的圆领。
“我只是想确认莉绪是不是在因为这个生气。”征十郎将被我拍开的、沾满泪水的手在衣袖上擦了擦,再放到我的腰侧。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恶声恶气地承认了。
“嗯,现在知道了。”征十郎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赶在我再次炸毛前继续说了下去。
“刚才我跟莉绪说了晚安,可是莉绪没听见。所以我现在站在这里,就是为了跟莉绪再说一次的。”
“骗人。”
我提出之后他才说这种话,听起来真的太像马后炮了,我打死不信。
“没有骗你。”征十郎带着些许的无奈,安抚一般地梳理着我散落在背后的长发。
“这间客房的隔音好得有点惊人了,莉绪不信的话可以自己试试。”
我狐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决定哪怕是为了我的面子和尊严我也要试一试这间客房的隔音到底有多好。
于是我拿来了蓝牙音箱,调到最大——反正上下两层都没有人住,随便我怎么折腾都行,也不怕其他人投诉我扰民——挑了首开头就是黑嗓的重金属摇滚开始播放,放进客房,接着在自己的脑浆快被音波荡匀之前关上客房的门。
然后。
世界真的安静了。
征十郎看着我,一副“看吧,我就说没有骗你”的无辜表情:“现在莉绪能相信我没有忘记了么?”
横竖都是我在丢人。
可这次即使面子上挂不住,我也得承认我不但冤枉了征十郎,还因为这种乌龙事件把自己的心情搞得一团糟。
我气闷地“嗯”了一声:“确实是我的问题,冤枉你了,我——”
“不,这也不能怪莉绪。”
征十郎出声截断了我的道歉,他侧目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客房房门,神情冷漠得有一瞬间会让人以为他是在看什么仇人。但很快征十郎重新看向了我,一如既往——不对,他的目光似乎比平日里还要温柔,却又充满了我熟悉的占有欲和侵略性,仿佛我是被一条贪婪的巨蟒吞入了腹中。
“都是这扇门的错。”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脸颊,语调轻快地为我颠倒着是非黑白。
“是它让莉绪伤心了。”
“少骗人了……才不是门的错……”
这是再分明不过的哄小孩的方法,可我虽然一边咕哝着反驳,一边却还是很受用地闭眼享受起这些不断落在嘴唇、下颚、颈侧的、带着温热吐息的柔软触感。
“是它的错。”
在嘴唇离开少女肌肤的间隙,他再次强调着。
“是它让莉绪不高兴了。”
错的永远只有你之外的人和物。
他看着怀中微微喘息着的女孩,轻轻摩挲着她的颈后。
无论发生了什么。